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玩 AI 生成图片的工具，主要是 Stable Diffusion 以及 Midjourney 等。这些工具目前还不完美，生成的图片有很多在细节上仍有问题，但整体而言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要做一个比喻的话，AI 也许是信息时代的农业，AI 之于人类社会的影响，或许将类似于农业之于人类社会的影响。

回想一下，在发明农业之前，我们的祖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历史书上通常将这个时期的人类称为“食物采集者”，此时的人类不具备生产食物的能力，生存所需的一切都需要从大自然中人工采集，具体来说，每一颗果子都需要一双手亲手摘下来，每一个猎物也需要一个人亲手捕获。

回到现代，以图片为例，如果没有 AI，我们需要的图片是怎么获得的呢？是不是每一张图片都需要一位画师亲手绘制？就算有了 PhotoShop 等工具，可以大大提升画师的能力和效率，但每位画师的产出仍然是线性的，他们需要参与到每一张图片的制作过程中，亲自处理每一张图片的每一个细节。

从大自然中采集食物是低效的、不稳定的，幸运的是，在漫长的时光中，我们的祖先们逐渐发现很多植物身上有一个可被称为“种子”的部分，只要在合适的季节将种子种到地里，并予以恰当的照顾，种子就能够长出新的食物来！又过了很久，终于，一些人意识到，如果我们花一些时间来专门种植和照顾这些植物，是不是就可以有稳定可靠的食物来源了？于是，农业诞生了。

农业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正是有了农业，人类才开始在一个地方长期定居，同时，由于农业能让相同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人口开始急速增长，随之而来的是更复杂的社会关系，人类也因此逐渐从原始社会步入了农业社会，进而创造了各个辉煌的古典文明。

类似的事现在正在 AI 世界里发生。

以图片素材为例，现在的画师们就相当于远古时代的食物采集者，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经验，在创意的丛林中带回了自己的作品，每一幅作品都需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这个过程就如同采集者寻找成熟且美味的野果一样，有时他们也会灵感枯竭，就如同采集者运气不佳空手而归。

但就在最近，事情有了变化，一些聪明的家伙发现，如果将现有的图片当作种子，再配合精心设计的环境（算法和参数），这些种子就能长出很多新的图片来，——这就像原始人祖先种下种子收获食物一样神奇！

当然，现在一切还在非常早期的阶段，AI 生成的图片大部分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比如手指渲染问题），就如同一位仍在摸索中的远古新手农夫，他们已经能从种下的庄稼中获得一些收成了，但也有很多时候，他们的作物死在了地里，或者长出难以食用的秕谷。但不要嘲笑和忽视它，我们已经身处巨大变革的前夕，想一想农业是如何彻底改造人类社会乃至文明的，就可以对 AI 即将带来的影响有一个浮光掠影般的认识。是的，只是极为肤浅的、浮光掠影般的认识，就像最聪明的原始人也无法想象农业文明的生活一样，现在的我们也很难想象 AI 即将带来的新文明。

生成图片只是 AI 所能做的冰山一角，除此之外，在文本写作、音乐创作、代码辅助等领域 AI 都已经有了值得关注的表现。可以预见，尝到甜头的 AI 农夫们会不断尝试，播种一切能找到的种子，包括人类社会的所有知识、所有创造，他们会搞砸很多次，但他们终究会成功，慢慢地，我们能在 AI 中收获的东西种类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好，不仅包括数字世界的文本与图片，甚至也包括真实世界的衣食住行，终于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自己不必再依赖手工采集食物了，AI 成了我们新的农场。

科幻作家刘慈欣在《朝闻道》中描写了这样一段场景，距今 37 万年前，一位原始人在夜晚好奇地长时间仰望星空，被监测地球的外星超级文明发现后，立刻发出了预警，因为这意味着有能力产生创世能级能量过程的文明在地球出现了。对此，外星超级文明的解释是：“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距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说那个原始人对宇宙的几分钟凝视是看到了一颗宝石，其后你们所谓的整个人类文明，不过是弯腰去拾它罢了。”

此时此刻，我们也许可以写一句类似的话：当我们能在 AI 里用图片种出新图片时，距离我们在 AI 农场中种出生活所需的一切事物，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将被 AI 取代，被取代的，只是一些低效率的不再适应时代的工作，就如同在农业时代靠采集野果为生注定没有前途一样。同时，AI 也不能解决人类社会的所有问题，甚至还会带来更多新的问题，就像农业时代虽然增加了食物，让大多数人过得比原始社会更好，但仍然远非天堂。

人类再次发明了农业，这一次种下的是知识，将收获的，是一个新的时代。

当然，时代的浪潮再大，能站在浪潮之巅的弄潮儿从来都是少数。帝国几千年灿烂的文明史，对某些偏远地区的农民而言，不过是黄土地里的庄稼种下去又成熟了几千次而已。即将到来的 AI 时代波澜壮阔的历史，对某些边缘角落的职员而言，大概也不过是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使用一个又一个成熟的模型生成了几千几万张被甲方采纳的图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