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分享来自多看阅读的书摘了,之前我也提到过,是因为QQ收藏无法打开,一直也没有弄清楚是QQ自身的原因还是系统问题。其实本来也没有必要非得通过QQ收藏来整理笔记,因为我在多看的笔记都是即时同步到Evernote的,从里面也是很方便进行整理的,也许是因为一种习惯吧。所以每次检测到QQ升级我就会将其升级,可惜问题一直都在持续,同时路易大叔在用的Windows 10系统也在跟着Preview版本不断升级,终于在最近突然发现QQ收藏又可以用了,但是应该归功于谁就不得而知了。
本期书单还是给大家分享6本书。4部小说,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有近代的也有当代的,都是经典作品,《四世同堂》、《北京,北京》、《洛丽塔》和《我脑袋里的怪东西》都可以作为其所在类别的典型;《退步集续编》是陈丹青老愤青上一部杂文集的续编,唐诺的书都很经看,《阅读的故事》可以带我们游览阅读的世界,也是我在这里介绍的世界。
再来汇报一下当年的读书进度:纸书在看的周国平的《宝贝,宝贝》以及路遥的《人生》;多看阅读在看的是D·H·奥伦斯《恋爱中的女人》;当当读书在看D·H·奥伦斯《儿子与情人》;百度阅读的翟理思(英国)的剑桥中国讲稿《中国和中国人》还没看完;微信读书在看贾平凹的《废都》。
阅读的故事(唐诺)
退步集续编(陈丹青)
洛丽塔(【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我脑袋里的怪东西(【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
北京,北京(冯唐)
四世同堂(老舍)
疑问的陷阱仍然轻易让你摔进去,就跟某些可敬的女士逛百货公司逛精品mall的惯常经验几乎一模一样,进去前你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需要,出来时却整整两大袋——每一本像回事的书,对阅读者而言,都不仅仅只是原书写者的自问自答而已,它必然同时揭示了一个世界,对乍来的阅读者而言一个陌生程度不同、疑问程度不同的新世界。
一个喜欢书的人,不管是读者的身份或书写者的身份,都应该是自由的信仰者和拥护者,可惜这并不是真的,人类历史的严酷实然并不支持这个应然的美丽断言,太多专制的、集权的、惟我的,乃至于丝毫不能忍受别人想法做法而不惜通过迫害屠戮予以去除的人,私底下也都是很棒的书籍书写者或是阅读者,名字太多了,事例也太多了,我们只能嘴硬地套用昔日列宁的名言: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背叛了自己书写者和读者的身份。
人们通常比较害怕的是衰老和死亡,但对阅读真正致命的却是绝望,特别是绝望并不只长一种样子而已,也不是一辈子只终结性地造访你一次。它时时来,化装成各种样子,而且轻重深浅程度不一。
而且刺激的是,阅读者所看到并视之为珍宝的这些更好的世界,直截了当说,却通常是一个一个“被击败”的世界——被历史的偶然机遇击败、被习焉不察的流俗击败、被人们的粗疏、懒怠、不讲道理和坏品位坏程度击败。它们好像愈精致,在书籍中的世界活得愈欣然,就愈难移植到五浊恶世的现实空气中存活似的。
在阅读的漫漫长路之中,困惑之所以徘徊不去,不是它个别不死,而是因为它源源不绝,像科幻片里某种自体快速繁殖的外星怪物,一个旧的困惑好容易转变成你愉悦的心领神会理解而消灭,却总在同时间诞生出更多新的困惑出来。
调整的极致是什么呢?很简单也经常听到,那就是干脆抛开这些计较,让阅读单纯成为一种习惯,还能够的话,更好是让阅读成为博尔赫斯所说的“享受”,不去神经质地掂量收获,不懒怠地枯等不可靠的启示跑来一头撞上你,不时时锱铢必较地计算投入和产出的损益平衡,让它变成某种不知而行的仪式行为,甚至像呼吸一样自在自然,随时带本书在身上,有空就看看读读,临睡前用它来召唤对现代人而言愈来愈难得的安然入眠,最好能做到每天不看看书就跟没洗澡没刷牙那样不对劲。
如果阅读真如离乡远行,请记得长程旅行者的第一守则,背囊一定要轻,尤其别放进太多没必要的情感。
加西亚·马尔克斯也说,作家“自己最钟情的幻梦”,也就是自己最想写的那部作品,因为意识到非一朝一夕可成,反而迟迟不行,被“置诸脑后”,你总想先把手边那一堆暂时的、偶发的、可马上解决的琐事给处理干净,好找个清清爽爽的良辰吉日来专心做自己最想做的那件事,写自己最魂萦梦系的那篇东西那本书,如此日复一日。
注: 就像我在按照阅读计划看书一样,总会被书单之外的书籍所吸引。
最令人讶异的不是它的古意盎然如伦敦,也不是它的沉郁壮阔如昔日闭锁的东柏林,而是它奇怪的鲜艳,哈瓦那人喜欢为自己房子甚至破汽车漆各种想都想不到的眩目色彩,粉红的、亮绿的、大紫的,岁月剥蚀的窘迫,仍然像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褪色旧彩带旧舞装般,忍不住有欢快的岔笑声音流泻出来。
过度迷执于方法和效率,对我们阅读的个人构成陷阱;然而,当社会大多数人集体执迷于方法和效率,倒过头来,危险的就是阅读本身了。
格雷厄姆·格林在他《问题的核心》小说中有一段话说:“绝望是替自己定下一个万难达到的目标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有人说,这是不赦之罪。但一个堕落或邪恶的人永远不会犯这种罪,他总是怀着希望,从来不认为自己彻底失败而落到沮丧、绝望的冰点。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有力量永远背负着这受到永世惩罚的重担。”
说真的,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真正美好的东西不存争议、不带着火花和锋芒、不焕发让很多人惊骇的香气和色泽的,因此,我们的国文课本总是二流但不痛痒的朱自清徐志摩,不会有鲁迅钱钟书张爱玲;有蒋勋那种滥情软如棉花糖但“无害”的情调文字,但真正了不起当代作家的精彩、富爆炸力文章一篇也不会有,你以为舞鹤的东西会编入教科书中吗?
如果那个活生生的年代、那个莱斯可夫所说人和自然共鸣的时代、那个席勒所说素朴诗的时代已经结束且一去不回头,那孤独总比纯粹的隔绝要强,孤独起码还存在感觉,还可以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独特个体的存在,一如旅居纽约的作家张北海如此不悔地回忆自己参与六十年代保钓从此半辈子人生恓恓流亡说的,恋爱失败总比没恋爱过强。我一直记得张北海讲这话时的脸上表情。
往后,几乎每一门学科都陆续思索自身的极限问题及其定位,只赋予自己有限的门标,构筑防御性的壁垒,比方说经济学宣告价值中立、科学不处理人的情感和信念,甚至放弃追问事物的原因、法律只管外部行为不看人心云云,他们甚至把严守自身的专业分际称之为“高贵的义务”(有点儿像我们把战败撤退称之为“转进”),凡不知道的都当保持沉默。
政治中人也学着窃占恋爱一词,强要我们没事得跟国家民族谈恋爱(形象上有点猥亵感,好像你跟某一个家具或剪刀铁锤在谈恋爱),警觉些的人就知道惨了,接下来便是如翦径盗匪般不是要钱就是要命,问题是强盗基本上容许你哭丧着脸甚至事后咒骂他或报警抓他,爱你的国家民族还要求你扮出笑脸,是你心甘情愿。
书写有时会让人变得自大惟我,惟阅读永远让你谦卑,不是克己复礼的道德性谦卑,而是你看见沧海之阔天地之奇油然而生的谦卑,不得不谦卑。
不只我个人,我所知道的每一个阅读者,没有谁看完过他手中全部存书的,包括可称之为读书机器的昔日瓦尔特·本雅明。爱书如痴的本雅明反问,谁家天天把珍藏的全部名贵瓷器拿出来用呢?
发育那阵我很绝望:没胡须,没喉结,肌肉也勉强得很。怎么办呢?操.他.妈!那是孩子成长时被自己夸张的绝望与快感:一个小混蛋,什么都不会,可是粗话上口多容易啊!你也放声试一句看看,单是唇齿之间就有快感。
我工作室两位博士生英语相当好。别忘了,英语不过关,他们根本进不来。只是他们能不能成为好的艺术家,得看自己造化。他们智商很高,不过艺术不全靠智商:他们知道。
七十年代是无以名之的年代。那是文化饥荒的灾年?是的,然而年轻人要画画,青春于是抵御饥荒。那是文艺极权的盛世?是的,然而年轻人要来往,极权于是激发骚动——青春与骚动并不就是艺术,可是艺术不能没有骚动与青春。
徐悲鸿给学生俞云阶送一幅大字“勇猛精进”。结果俞先生当了二十年右派,抬不起头。徐先生终身奉行“一意孤行”,今天哪位艺术家胆敢“一意孤行”?我们的身家性命“一意孤行”得起吗?不但不敢“孤行”,我们甚至没有自己的“一意”——请问在座哪位说得出自己的“一意”是什么吗?
而古人对于“转手易主”却是早有绝妙的词语在,叫做“一时聚散”:这话说得多么潇洒、平淡,多么看得开——然而也就如电脑的“清除”键,轻轻一点,不知抹杀了多少历史记忆。
我们的书记曾在会上反复强调:大家要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啊!我就说,表格发下来,一格一格,全是格呀!
正如昨天刘小枫先生准确指出的那样,传统时代的教育主要是宗法教育,宗法教育就是家庭教育,与学校无关。我们在文学史中多次发现,好几位大师幼年的教养来自目不识丁的祖母、奶妈、家丁和仆人……
西方艺术之所以持续保持创造力与影响力,不是艺术学院与艺术教育(西方当代艺术教育也充满问题),而是美术馆。在西方,美术馆是国家的文化脸面,用我们改革开放的词语来说,人家的美术馆就是我们所谓“国家支柱产业”,是“建设高度精神文明的教育基地”,是真正“可持续发展”的一大笔文化资源。
在我看来,不论这体制被称为是“行政”的、“管理”的,还是“教育”的,总之,它成功地致使“人”在其中处于空前暧昧的位置:作为制定者,“人”被隐去面目,难以指认;作为接受者——也就是千千万万希望被教育体制接纳的人——都明白:必须解读体制,进而占有它、利用它。因此,我们受制于体制的模式大致相似:既受惠,也受困;既受用,也受罪。
这一层,我不同情熊先生,而宁愿同情校长们:他们又忙又累,哪里顾得上谈教育?要知道,不是他们在办教育,而是教育体制在“办”他们;他们虽是执行体制的人,其实每走一步,无非被体制所“执行”。或曰:今日校长的权力不是很大么?不,那是受制于行政机器的小权力,不是教育的大权力,不然,贵为校长,何以不便为教育本职说几句真心话?
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家长,功课不问,凡事由她,除了承女儿赏脸与我聊聊天,不记得对她施行过所谓教育;她也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儿,胸无大志,自得其乐,只一项与我同调,便是自小及大沉溺于不切实际的空谈……普天下格外优异或绝难救药的孩子,毕竟稀少,女儿如大部分初涉人生的美国青年一样,未必自信、自强,然而自在、自尊,并初告自立,此外还要怎样呢?
“改革开放”四个字,我在乎“开放”:改革很难,很烦,开放不那么难,只要有主人公心态,只要大家血压正常就好。至于开放、看过,会怎么样,不要去管它,人民自己知道怎么办,或者不怎么办。
现如今,中国国力强盛而蓄势“崛起”,倘若现代化还剩一道命题有待交卷,那就是文艺复兴揭示的价值观:“人的觉醒”、“人的尊严”,以及,取西方说法:“彻底解放的人”。
可是你看鲁迅先生描述他那些死掉的朋友:范爱农、韦素园、柔石、刘半农等等,就比别人回忆鲁迅的文字不知道精彩多少。每次读鲁迅先生的回忆文字,我立刻变成他本人,开始活生生回想那些死掉的老朋友。他那篇《范爱农》,我不晓得读过多少遍,每次读,都会讨厌这个家伙,然后渐渐喜爱他,然后读到他死掉——尸体找到了,在河水中“直立着”——心里难过起来。
这样看来,鲁迅与所谓“论敌”的关系,半数是熟人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不熟不识的人,又怎样看待鲁迅呢?我的一位师尊认识某位当年与鲁迅打过笔仗的老先生,五十年代谈起他年轻时为文撩拨鲁迅,鲁迅回应几句,那老先生到晚年还得意洋洋说:“好哉,我就给鲁迅先生一枪刺下马来……!”说罢,哈哈大笑。
注: 这样的人和事,还会重现吗
我们若是细读鲁迅谈及的死亡——从秋瑾、邹容到徐锡麟,从刘和珍、柔石到瞿秋白——他每予“烈士”二字以痛切的怨责、热讽,以至无词。他痛惜人命无价,看破赴死不值;他从不书写就义的光荣,而竭力渲染漆黑的死亡;他早年说过一句著名而天真的话:“肩起黑暗的闸门,放孩子到光明里去!”文句是漂亮极了,可是说这话时,柔石他们都还小,结果长大了,半夜拉出去给枪毙。
死,革.命的说法是“牺牲”、是应该,所以标榜死亡,指为“献身”,以之宣传;死,统治的说法是“平乱”,也是应该,所以为杀戮正名,或苦于隐瞒。鲁迅是这两种死亡观的大异端——他疾恶如仇,而心肠太软,他顾惜人命,所以避凶求生。他向两边大叫死亡就是死亡,不容屠夫自辩,也不肯为死者化妆。
反而在指鲁迅骂人的那一面,真是一种骂。但既是谁都用这个词,姑且从众吧——太远的例子不去说,仅看比鲁迅略早、略晚,或大致同期的人物:有人问福楼拜最近在干什么,他说,我在继续诅咒我的同胞,向他们头上倒粪便;托尔斯泰一辈子骂人,谁都骂,骂皇帝和教主,骂莎士比亚和尼采,骂前辈赫尔岑,骂老朋友屠格涅夫,当然,也骂他自己;尼采的咒骂则指向整个基督教世界,他说,天下只有一位基督徒,那就是耶稣,而“耶稣教”是两千年来欧洲最大的政治……
当周令飞问道“鲁迅是谁?”我猜想,他愿意强调的身份并非仅仅因为他是鲁迅的孙儿。他与父亲在家里提起祖父,恐怕不常称之为“爸爸”、“爷爷”,而是直呼“鲁迅”,正像七十年前周作人指着自己妈妈说:“这是鲁迅的母亲。”
长期在纽约居住的经验告诉我:不论哪一种绘画,都不再具有真正的创造力和影响力,绘画在当今时代的言说功能,微乎其微。近三四十年,影像及其作品,毫无疑问是最为恰当而自由的观察方式,因此也是最雄辩、最有说服力的表达方式。影像作品所涉及的一系列视觉文化以及相关研究,用当今时髦的官话说,不折不扣代表世界范围的“先进文化”
关于中国的城市运动,我的结论很简单:城市建设与城市无关,与建设也无关,而是不折不扣的权力话题。为什么呢?因为在中国城市建设的全过程中,只有绝对的权力,也就是政府官员、跨国资本、开发商这三种势力在决定并左右城市的命运。所谓人民,自始至终是缺席的。因此,中国城市运动既是一个全面西化现代的问题,同时又是一个典型的中国问题。我们今天在全国各地看见的不是城市景观与建筑景观,那是什么景观呢?我称之为“行政景观”,直白地说,就是“权力景观”。
城市是欲望的渊薮。新的欲望、旧的习俗,必定冲突。
恋爱都是隐私,描写恋爱不难,描写隐私很难很难。即便是异性恋的爱情故事,从古到今成千上万,只有几部经典。人性太复杂了,我相信生活比小说更意料之外。一万对爱人会有一万种爱情,市面上种种文字成天讨论男人怎样,女人怎样,胡扯。我从来不写男女爱情,大部分关于爱情的言论我都不相信,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制服抹杀性别,于是尤显性征。我辈青少年时期没任何时装打扮,漂亮女孩全是文工团团员,或英气勃勃,或楚楚动人。你想啊,男装领子里忽然钻出一姑娘脸,男式军装裹着一对青春的胸部或美腿,岂不浑身惊艳。现在的时装百般花样,其实功能在遮丑——还是买时装吧,毕竟丽人有限。
平时作文,我不用“宽容”、“平等”这类词。我相信,许多事物,许多意思,我们得绕开现成的词语,尽可能找寻别的表达方式,找寻别的词语——但是很难。
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每当她独自无法控制自己强烈的感情,她总要前来吻我,她的头用一种懒洋洋的柔软的几乎显得悲伤的下垂姿势朝下弯来,她裸露的膝盖总碰到并夹住我的手腕,随后再放松。她的微微颤动的嘴似乎给一种神秘、辛辣的药水刺激得变了形,发出一种咝咝的吸气声凑到我的脸旁。她总先用焦干的嘴唇草率地擦过我的嘴唇,试图缓解一下热恋的痛苦;随后,我的宝贝总紧张不安地把头发一甩,又缩了回去,接着又暗暗地凑近前来,让我亲她张着的嘴。同时,我以一种准备把一切——我的心,我的喉咙,我的内脏——都献给她的慷慨气魄,让她用一只笨拙的手握着我情欲的权杖。
你一定得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疯子,一个无限忧郁的人,生.殖.器官里有点儿烈性毒汁的泡沫,敏感的脊椎里老是闪耀着一股特别好色的火焰(噢,你得如何退缩和躲藏啊!),才能凭着难以形容的特征——那种轮廓微微显得有点儿狡黯的颧骨、生着汗毛的纤细的胳膊或腿以及绝望、羞愧和柔情的眼泪、使我无法罗列的其他一些标志——立刻就从身心健康的儿童中辨别出那个销魂夺魄的小精灵。她并没有被他们识别,自己对自己的巨大力量也并不知晓。
对了,我常常纳闷:那些性.感少女后来怎么样了?在这个因果交错的锻铁的世界上,我从她们身上偷走的那种神秘的悸动难道不会影响她们的未来吗?我占有了她——而她根本不知道。
注: 量子理论?
接着,事先一点没有预兆,我心底便涌起一片蓝色的海浪。在布满阳光的一个草垫上,半光着身子,跪着转过身来的,正是从黑眼镜上面瞅着我的我那里维埃拉的情人。
我的美人儿在那儿趴下身子,向我,向我长着眼睛的血液里那上千只睁得很大的眼睛展示她那微微挺起的肩胛骨,她那美的、弯曲的脊背,她那在黑色游泳衣里紧绷绷的、狭小的、隆起的臀部以及她那两条女学生大腿的外侧。
不,“可怕”这个词不对。新的欢乐的梦想使我内心充满了喜悦振奋,这不是可怕,而是可悲。我把它称作可悲。可悲——因为尽管我有炽热的、贪得无厌的性.欲,但我却打算以最强烈的力量深谋远虑地保护这个十二岁孩子的清白。
于是我像雄猫似的悄悄透过岁月的围篱,对着一些阴暗的小窗户朝里窥视。等到她凭借热烈可怜、天真挑逗的爱.抚,以丰盈的乳.头和壮实的大腿为我做好履行我夜晚的责任的准备时,我吼叫着穿过黑暗、衰萎的林间矮树丛绝望地想要嗅到的,仍是一个性.感少女的气味。
我的日程表全都乱了。那一定是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前后。不要以为我还能继续写下去。心脏,头脑——一切。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洛丽塔。
远处的山。近处的山。更多的山;从未被人攀登的或是不断变成一座座有人居住的山岗的瑰丽青山;东南走向的山脉,随着一座座峰峦远去,高度逐渐降低;令人动情地高耸入云、有着白雪纹理的灰色石头巨像,以及严酷无情的峰峦在公路转弯处蓦然出现;林木幽深的险恶的大山覆盖着一片整齐、交叠、黑森森的冷杉,有些地方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苍白、蓬松的杨树;还有组合成的一丛丛粉红和淡紫的植物,法老似的、阳.物似的,“古老得无法用语言表达”(无动于衷的洛);黑色熔岩形成的孤山;早春的山峦,山脊上满是小象的细毛;夏末的山峦完全隆起,它们那沉重的埃及式的四肢在黄褐色的、蛀坏了的毛绒衣服的褶层中交叠在一起;米灰色的小山,点缀着粗壮的绿色橡树;最后一座赤褐色的大山,山脚处有一片繁茂的苜蓿。
她对别人异想天开的念头孩子气地缺乏同情,总在穿着蓝色短裤、长着一双蓝眼睛的肤色浅黑的小姑娘,穿着绿色茄克衫、头发红棕色的女孩儿,以及穿着褪色的宽松裤、身上有些污迹、男孩子气十足的金发碧眼的小妞儿在阳光下走过的时候,侮辱我及我想要她抚.爱的欲.望。
而且我还是个十分体贴的朋友,十分慈爱的父亲,十分出色的儿科大夫,照料着我的赤褐色皮肤的小姑娘身上的各种需要!我心里对大自然的唯一的怨恨就是我无法把我的洛丽塔从里朝外地翻过来,用贪楚的嘴唇去亲她那年轻的子宫、她那未经探究的心脏、她那真珠质的肝脏、她那马尾藻似的肺和她那一对好看的肾脏。
而我最喜欢的是——既然我们谈到动作和青春——看她骑着她那辆新簇簇的漂亮的自行车在塞耶街上转来转去:直着身子踩在踏板上面,十分起劲地不住蹬着,随后娇弱无力地坐到车座上,而自行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接着,她会停在我们的信箱旁边,身子仍然跨坐在车上,把她在信箱里找到的一本杂志,匆匆翻阅一遍又放回去,舌头抵着上嘴唇的一侧,用一只脚一撑就骑着车走了,再次飞快地穿行在阳光和暗淡的树荫之下。
注: 慵懒而甜美
我的洛丽塔在轮到她有充分的时间轻快地发球的时刻,有一种特殊的抬起弯曲的左膝的姿势,这时在阳光中,一只脚尖突出的脚、纯净的腋窝、发亮的胳膊和向后挥动的球拍之间有一刹那总会形成并保持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平衡姿态,她总抬起脸来,露出闪亮的牙齿,对着那个给高高地抛到了强大优美的宇宙顶点的小球微微一笑;她创造那个宇宙,就为的是用她的球拍像金鞭似的清脆响亮地啪的一下击在球的上面。
这个合成的幽灵总来到我的面前,在一种十分忧郁、叫人厌恶的气氛中换下一件件衣服,还会帯着懒洋洋的撩人的姿态倚靠在一条狭窄的木板或硬靠椅上,肉.体半遮半露,好似一个足球球胆的橡皮活门。
她那失去光彩的灰色眼睛上奇特地戴着一副眼镜;我们那段可怜的恋情有一刹那映现在她的眼中,受到反思,随后就被抛开了,好像那是一个索然寡味的聚会,一次只有最乏味无聊的讨厌的人参加的阴雨天的野餐,一种单调的操练,一块与她童年有关的干泥巴。
过去我曾大声呼喊着翻身扑到那个性.感少女身上,如今她只是那个性.感少女以淡淡的紫罗兰清香和枯萎的树叶的形态所表现出的回声;她是黄褐色的山谷边上的一个回声,山谷那边白色的天空下有片遥远的树林,褐色的树叶堵塞了小溪,鲜嫩的野草丛中还剩下最后一只蟋蟀……
Changeons de vie, ma Carmen, allons vivre quelque part où nous ne serons jamais sépareé。俄亥俄州好吗?马萨诸塞州的荒野怎么样?不要紧,即使她的眼睛像近视的鱼眼一般黯淡无光,即使她的乳.头肿胀、爆裂,即使她那娇嫩、可爱、毛茸茸的柔软的私.处受到玷污和折磨——就连那时,只要看到你那苍白、可爱的脸,只要听到你那年轻嘶哑的声音,我仍会充满柔情地对你痴迷眷恋,我的洛丽塔。
我在树荫里停下来,熄了车灯,静静地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他的身边总会围着他的亲信和婊.子。我情不自禁地把这座欢乐、放荡的城堡内部设想成她的那些杂志里的一篇故事《骚乱的青少年》里的情景:暧昧不明的“狂欢”、有个嘴里叼着屌.儿似的雪茄的样子凶恶的成年人、毒品、保镖。
我站在这高高的斜坡顶上倾听那悦耳的震颤,倾听那矜持的窃窃私语中间迸发出的不相连的喊叫,随后我明白了那令人心酸、绝望的事并不是洛丽塔不在我的身边,而是她的声音不在那片和声里面。
不应指望一个自由国家的作家会关心美感与肉.欲之间的确切界限,这一说法是荒唐的我只会赞赏、却比不过那些将年轻漂亮的哺乳动物的照片刊登在杂志上的人判断的准确,因为要在这些杂志上刊登,一般衣服的领口要低到内行人窃喜为宜,又要高到外行人不皱眉为限。
“因为钵扎是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留下的一样东西。今夜,在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里不会有超过四十个卖钵扎的人。很少有人像你们这样买钵扎。大多数人,他们听到叫卖声,会幻想一下旧时光,从中得到安慰。这也正是让卖钵扎的人得以生存、感到幸福的事情。”
家是一间一夜屋。爸爸对这个地方的原始和贫困表达愤怒时会用这个词。如果不愤怒——这种情况很少见——他会以一种麦夫鲁特也能感受的慈爱,更多地称这里为“家”。这种慈爱让麦夫鲁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有一天,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将拥有属于一个永恒之家的东西。可要相信这个错觉也不容易。
有些汽车,由于硕大溜圆的前大灯(道奇,1956款),好似双目圆睁的老人;有些车,因为车头的散热隔板造型(普利茅斯,1957款),就像厚厚的上唇上面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还有些车,宛如坏笑时嘴巴瞬间被石化而露出无数小牙的粗暴女人(欧宝Rekord,1961款)。麦夫鲁特把长鼻子卡车比作大狼狗,把呼哧呼哧奔跑的斯柯达市府公交车比作四条腿走路的狗熊。
麦夫鲁特对爸爸的一些行为很是惊讶,比如,下雨时,他们随便走进一家充满霉味的茶馆,爸爸不仅认识茶馆的老板,还认识老板的儿子;若有所思地走在街上时,爸爸会和驾着马车的收废品人亲吻拥抱;爸爸能够当面和城管亲密相处,但随后又骂他们是“无耻小人”。
但是,伊斯坦布尔不是乡村。在城里尾随一个陌生女人的人,其实是一个有思想、日后也可能成大事的人,就像麦夫鲁特一样。身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可能感到孤独,但是让城市成为城市的东西,也恰恰是这种能够在人群中隐藏自己头脑里的怪念头的可能。
看电影时,有时因为可以理解的原因,有时则没任何原因,他的阴茎翘起,那时他就在座椅上弓起背,做起晚上回家手淫的打算,他想如果晚上比爸爸早回去两小时,那么就可以踏实舒服地做这件事。
带着“要有教养”的愿望,他对自己也隐瞒了这种无知。他在外国电影里看见那些能够和同龄女孩轻松交谈的年轻男子,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但他又不太喜欢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外国电影。手淫时,他更多幻想的是在外国电影和本国杂志里看见的外国女人。当早上的阳光把床铺和他半裸的身躯烤热时,他喜欢一边幻想,一边比较冷静地手.淫。
他们和衣而睡。半夜黑暗中,他们拥抱了彼此,但没有做爱。麦夫鲁特明白性行为在夜晚的黑暗中会变得更加容易,但第一次他要和拉伊哈在日光下、看着她的眼睛做爱。早上醒来,他俩四目相对,全都害羞了,于是他们又去忙别的事情。
一回到家他们就上床做爱了。他们非常渴望、好奇,却始终没能做的这件事,现在,婚后,则成了他们被期待的一项任务,因而两人都从容了。看见彼此裸露的地方(不是所有的地方),触摸胳膊、乳.房和像火一样燃烧的地方,他们还很害羞,但这无法躲闪的激情冲淡了他们的羞怯。“是的,让人很害羞,”他们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对方,“但很遗憾,我们必须做。”
但是当我们开始一起清理、清洗和碾碎水果时,麦夫鲁特又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他亲吻我的脖颈和脸颊,还说最甜美的樱桃和草莓在别的地方,这既让我害羞,又会把我逗乐。尽管我们用力拉上了窗帘,可房间还是亮堂堂的,我们开始做爱,似乎房间变暗了,我们也看不清彼此。
对于现在的麦夫鲁特来说,抢亲恍如很多年前的事情。三个月里,他们无数次做爱、说了无数话、笑了无数次,变得如此亲近。麦夫鲁特惊奇地发现,他对拉伊哈的了解,超过了他对其他任何人。他觉得跳舞时向女孩们做出炫耀动作的男人,是一些对人生一无所知的孩子。除了感觉仿佛早就认识拉伊哈,麦夫鲁特还不时发自内心地感到,其实他的信就是写给像她那样的一个人的,甚至就是写给她的。
拿着面包,慢慢地朝阿克塔什家那看似水泥房的一夜屋走去时,我想:人们说,媒妁之言结婚的难处,不是女人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而是不得不去爱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是,其实一个女孩和素不相识的人结婚应该更加容易,因为了解越多,就越难爱上男人。
不是因为神圣,就需要所有人来喝。其实只有很少人会念诵《古兰经》,可是在偌大的伊斯坦布尔,依然在任何时候都有人会诵经,千百万人幻想着他念诵的《古兰经》,感觉自己很好。人们只要明白钵扎是祖先留下的饮品就足够了。卖钵扎人的叫卖声让他们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就会感觉良好。
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了好几次,麦夫鲁特的那些信真有可能是写给我的。我甚至对自己说:“萨米哈,别这样,别想,丢脸。”但我想了可不止几次。就像她的梦,一个女人也根本无法管控她的思维。就像趁黑潜入房里不知所措的小偷,我的思维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又跳到那里。
晚上电视里出现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抗.议.者的画面。麦夫鲁特对那个广场上的小贩的勇气钦佩不已。那个小贩是卖什么东西的?麦夫鲁特想,很可能跟我一样是卖饭的。但是中国人的米饭,不像拉伊哈做的那样,而是像麦夫鲁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不放鹰嘴豆和鸡块,而是用另外一种方法,长时间煮出来的。麦夫鲁特对抗议者们喊道“做得好!”但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该过多地和国家作对,特别是在贫穷的国家里,如果没有国家,谁也不会保护穷人和小贩。在中国,穷人和小贩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他们唯一的问题是不承认真主。
麦夫鲁特卖完钵扎深夜回到家,如果拉伊哈还在等自己,没看电视还对他甜言蜜语,麦夫鲁特就认为是邀请他做爱。确信女儿们真的睡着之后,他就小心翼翼地去关掉所有的灯,夫妻俩在被子里悄无声息、小心翼翼、不过多延长地——因为麦夫鲁特真的很累——做爱。有时,睡了几小时后,他们穿着睡裙和睡衣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搂抱在一起,他们就马马虎虎、静悄悄,但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切爱恋来做爱。
有时麦夫鲁特在店里像老板对伙计那样对我和萨米哈说话,“去收一下脏杯子。”如果他对我这么说,我就生气,因为他只让我干活,不让萨米哈干;如果他对萨米哈说,我也恼火,因为他首先想到她。
注: 女人啊
好个麦夫鲁特,你在店里做着小姨子的梦,无缘无故地咧嘴傻笑、装腔作势,可你看看,早上孩子们上学后,你在家里和老婆都干了些什么,这下全暴露了。大家会说,“麦夫鲁特你真厉害,一点也不闲着啊!”无论怎样也怀不上孩子的萨米哈,则会嫉妒我肚子里的第三个宝宝。
请你们别对我隐瞒什么,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们隐瞒什么。城市生活的深奥,来自我们所隐瞒的东西的深奥。我在这个城市出生,我的一生都是在这些街道上度过的。
现在麦夫鲁特的对面,是数以万计的窗户构成的一面面高墙。城市的力量和恐怖残酷的现实,对于麦夫鲁特来说,依然冷酷得犹如坚硬的高墙。墙面上无尽的窗眼如同一只只眼睛注视着麦夫鲁特。上午还黑洞洞的窗眼,全天都变幻着色彩;夜晚,就像麦夫鲁特现在见证的那样,无数的窗眼带着将城市的夜空变成白昼的光亮,熠熠生辉。
我要娶个最心坎的姑娘,她奶大腰窄嘴小,她喜欢我拉着她的手,听我胡说八道,无法无天。我定了我要做的,我定了我要睡的,我就是一个中年人了,我就是国家的栋梁了。
我的小便真雄壮啊,我哼了三遍《我爱北京天安门》和一遍《我们走进新时代》,我完整地哼了几首当下流行的歌曲,尿柱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砸在水泥池子上,嗒嗒作响,溅起大大小小的泡沫,旋转着向四周荡开,逐渐破裂,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啤酒高高地倒进杯子,沫子忽地涌出来。
中国有史以来,就做出过一个半新药,一个是治疟疾的青蒿素,半个是治牛皮癣的维甲酸,造不出来人家美国药厂的左旋药,变成右旋凑合,结果疗效比左旋还好。
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方盒子,里面总有五颜六色的骗子握手开会五颜六色的疯子唱歌跳舞五颜六色的傻子哭哭啼啼五颜六色的妹子脑门儿上统一写着两个字“淫.荡”,什么时候打开什么时候有,我想不起来护士小姐管它叫什么了,反正是外国字母。
小红平静的时候,我看她的眼睛,像是面对一面巨大而空洞的墙壁。她闭着眼睛胡乱摇头的时候,我看她的乳.房,她乳.头的轮廓,白大褂也遮不住,像是两只分得很开的大大的眼睛。
我在咨询公司的导师C.K.教导我,语缓言迟,多问问题,少硬装聪明抢答问题。“Asking questions is much more powerful than answering them.问问题比回答问题更能显示你的聪明伶俐。”亨利米勒说,糊涂的时候,操。C.K.说,糊涂的时候,问。
我从来就没搞明白别的女人如何盘起头发,如何盘得一丝不乱,让男人的眼睛顺着看过去,从鬓角看到脑后,再从脑后看到鬓角,心就乱起来。
我无限羡慕那些精于口哨唱歌弹琴跳舞的优雅男生,趁热儿吃碗卤煮火烧,坐在琴凳前,打开钢琴盖儿,一首门德尔松的小夜曲,地板立刻变成祥云,姑娘立刻变成公主,手指产生的音符就是手指的延长,直截了当地解开公主灵魂的胸罩和底裤,集中于敏感点反复撩拨。
啤酒走肾,我去小白房里的洗手间。妈的,小白的洗手间可真大,足有十几平方米,可以横着尿、竖着尿、转一圈然后接着尿。我看着尿液溅出一层厚厚的泡沫,比啤酒的泡沫还厚,我想,啤酒是为什么啊,进入身体又出去?
吃到最后,小红对我说,她从上嘴唇到尾巴骨都是热辣辣的。我说:“吃完到我的实验室去吧,冰箱里有半瓶七十度的医用酒精,加冰块喝,加百分之五的冰镇葡萄糖溶液喝,让你从上嘴唇到尾巴骨都是热辣辣的。”小红说,不用麻辣烫,不用七十度的医用酒精,她的奶大腰窄嘴小,她自己就能让我从上嘴唇边边到尾巴骨尖尖都是热辣辣的。
我又一次抬头,小红烧肉忽然转过头,也看了我一眼,妈的,她的眼睛比她的胸还大。我一阵发冷,我的身体一阵痉挛,小腿抽筋了,几个脚趾不由自主地扭曲在一起,靠,我忽然意识到,除去春梦失身,还有好些其他时候,身体不由分说就被别人借走,仿佛一辆破自行车,想刹车都刹不住,狂捏手闸也没有用。
我老妈最低落的时候,还是动之以情,就是看着我哥的眼睛说,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块东西。还不管用,就晓之以理,问,你怎么出门不让车撞死?你怎么不去北京站卧轨?门后有半瓶没过期的敌敌畏,你最好都喝了。这些都不管用了,最后的最后,我老妈说三个字,还我钱。
辛荑说,不能怪妖刀强调精神。他怀疑,如果妖刀泄了这口气,就会在一夜间枯萎,仿佛离开水的兰花。辛荑基本肯定,他是妖刀第一个男人。辛荑非常肯定,他和妖刀的每一次都仿佛第一次,都仿佛手指撬开河蚌的外壳,仿佛教廷的火焰蔓延到圣女贞德的下身。
我女友一样笼罩我,但是她一点都不相信怪力乱神。如果有灵魂,她的处理是买两斤猪肉和两斤粉条,同灵魂一起炖了。我女友不相信柏拉图,就像她不相信没有脸庞为基础的笑容。
我初恋穿着深青色呢子大衣出现在我宿舍门口,问:“有空吗?”在那个无比漫长的时期,对她,我永远有空,我对不起辛荑对我的教育,我永远失去分析能力,我永远希望,我马上忘记医学、GRE、GMAT、BOARD EXAM、MBA,她牵了我的手,把我卖到月亮上去,永远回不来。
我在等DNA电泳结果的同时,电脑上拨号上网,查Medline数据库上和这些特定生死相关的文章,真多啊,同样是纯文本,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难看多了。上帝有病啊,把人造得如此复杂,要是像火腿肠一样简单,多好,最多像收音机一样复杂,这样我们就可以彼此懂得,天天幸福,没有那么多选择,到处都是天堂。
累极困极,到老楼拐角一个厕所,我反锁上门,冲个澡。有龙头,有热水,有窗户看得见月亮,有时会联想到小红的脸,想着她在直线距离五百米之外的自习室穿着印花连裤袜,想着她摸头发的手从上到下,想着她不留手的光滑的头发,一簇小火在两腿间燃起,发出蓝白色的光芒,我关掉热水,用完全的冷水浇灭它。
站在景山顶上,那棵吊死了崇祯的槐树也早就死了,看北京这个大城一圈一圈地由内而外摊开,越靠外越高,仿佛一口巨大的火锅,这个在中心的景山就是突出在火锅中的加炭口。时间,水一样倒进这口锅里,从三千年前就开始煮。
柳青的手牵引着我的手探索她的身体,走走停停,看花,看草,看树木,提醒我哪些角落让她颤抖,暗示我如何理解那些角落。我像是走在一条黑暗的散发着麝香味道的小路,路边的树木和房屋逐渐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
这酒真猛,我喝得急了,半杯子下去,心就跳出胸腔,一起一伏地飘荡在我身体周围,粉红气球似的。我的阳具强直,敲打我的拉锁,破开泥土的地面就可以呼吸,拉开帷幕就可以歌唱。酒是好东西,我想,如果给一棵明开夜合浇上两瓶七十度的医用酒精,明开夜合会脸红吗?香味会更浓吗?它的枝干会强直起来吗?
门本来就锁了,我把柳青的身体翻转过来,她脸冲窗外,被我反压在办公桌上,我没抚摸,我掀开柳青的棉长袖上衣,我从背后拆掉柳青的奶罩,她变成乱七八糟的,我扯掉柳青的裤子,裤子脱落在她脚下,脚镣一样,我把阳.具从后面塞进去,是铁就溶化吧,是金鱼就喝水吧,是鸟就飞翔吧。我想打开一扇门,门里面血肉模糊,生死一体。
世上所有的幸福都不是唾手可得的。我愿意去争取,我想你说,你相信我。我爱过不止一个人,不止几个人,每一次都很真心地对待。但这一次你让我感到的满盈的爱和依恋,从未有过。
我的鼻子埋在小红的头发里,这是我闻到过的最让我肿胀的味道,我的双手合成一顶帐篷,遮挡住传来的阵阵老鼠饲料和福尔马林液的味道,我的鼻尖在帐篷里沿着小红的发际慢慢前进,再慢慢退回。我愿意和魔鬼交换,如果能永远记住这种滑润的触觉,我愿意忘记所有八年学到的医学和生物学和化学和数学和物理学,如果能永远记住这种让我肿胀的味道,我愿意忘记所有少年时候记住的唐诗和宋词和英文小说。让我是一瓶北冰洋汽水吧,我的阳具是吸管。我的水她喝得到吗?喝得够吗?喝得干吗?我被吸空的一瞬间,小红连续咽了三口。我在颤抖中想扶小红起来,小红摇头,泪水流下来,说,“让我多嘬一会儿”。这一句“让我多嘬一会儿”让我彻底崩溃,上帝啊,你傻逼,你混蛋,你牛逼。
我们困的时候,彼此覆盖;不困的时候,彼此嗅触。我想努力记住小红所有孔洞的风的味道和每一寸肌体的弹性。我说,我体力太差,做不到一夜七次,小红说,我宁可要你的一次,一次一夜,一次一生,一次一世。小红在高潮后睡去,不管白天或者黑夜,每次醒来,脸上都是眼泪,她说她又梦见高潮,到了的时候在梦里大哭。醒来后,小红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我的阳.具,仿佛它是她轿车的换档杆、帆船的桅杆、救生的圆木、她最后一根稻草。小红说,我不抓着它,它明天就消失了。小红把它全部吞下,仿佛永远不会再吐出来,她黑长的头发荡漾在我的胸前和小腹,我的身体沉在深黑的湖底,我的双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荡起双桨。我想丢下我自己,我想溶化在她的身体里。
当初,在他买过这所房子来的时候,他须把东屋和南屋都租出去,才能显着院内不太空虚;今天,他自己的儿孙都快住不下了。屋子都住满了自家的人,老者的心里也就充满了欢喜。他像一株老树,在院里生满了枝条,每一条枝上的花叶都是由他生出去的!
全胡同里的孩子,不管长得多么丑,身上有多么脏臭,都是李四妈的“宝贝儿”。对于成年人,李四妈虽然不好意思叫出来,而心中以为他们和她们都应该是她的“大宝贝儿”。她的眼看不清谁丑谁俊,她的心也不辨贫富老幼;她以为一切苦人都可怜可爱,都需要他们老夫妇的帮忙。
尤桐芳至今还没有生儿子。可是和大太太吵起嘴来,她的声势倒仿佛有十个儿子作后援似的。她长得不美,可是眉眼很媚;她的眉眼一天到晚在脸上乱跑。两位小姐,高第与招弟,本质都不错,可是在两位母亲的教导下,既会修饰,又会满脸上跑眉毛。
小顺儿的妈虽然只有二十八岁,可是已经饱经患难。她同情老太爷的关切与顾虑;同时,她可也不怕不慌。她的心好像比她的身体老的多,她看得很清楚:患难是最实际的,无可幸免的;但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找缝子,逃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与老三不同,他不愿时常发表他的意见。这并不是因为他骄傲,不屑于对牛弹琴,而是他心中老有点自愧——他知道的是甲,而只能作到乙,或者甚至于只到丙或丁。
她的眼使她全身都灵动起来,她的眼把她所有的缺点都遮饰过去,她的眼能替她的口说出最难以表达的心意与情感,她的眼能替她的心与脑开出可爱的花来。尽管她没有高深的知识,没有什么使人佩服的人格与行动,可是她的眼会使她征服一切;看见她的眼,人们便忘了考虑别的,而只觉得她可爱。她的眼中的光会走到人们的心里,使人立刻发狂。
想到这里,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觉得印堂确是发亮,眼睛也有光。他好像记得西河沿福来店的大相士神仙眼说过,他就在这二年里有一步好运。对着镜子,他喊了一声:“桐芳!”他看到自己喊人的口形是颇有些气派,也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清亮而带着水音儿,他的必能走好运的信心当时增高了好几倍。
他们的简单的认日本军阀为义父的办法须改为见人就叫爸爸。他们慌乱、奔走、探听、勾结、竞争、唯恐怕落选——这回能登台,才能取得“开国元勋”的资格与享受。他们像暑天粪窖的蛆那么活跃。
生在某一种文化中的人,未必知道那个文化是什么,像水中的鱼似的,他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么水。假若他自己不能完全客观的去了解自己的文化,那能够客观的来观察的旁人,又因为生活在这种文化以外,就极难咂摸到它的滋味,而往往因一点胭脂,断定他美,或几个麻斑而断定他丑。
国际间的友谊才是了解文化的真正基础,彼此了解并尊重彼此的文化,世界上才会有和平。日本人的办法,反之,却像一个贼到一所大宅子中去行窃,因贿赂了一两条狗而偷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从此,他便认为宅子中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而以为宅子中只有那么一两条可以用馒头收买的狗。这,教日本人吃了大亏。
可是,他们不相信中国是有深厚文化的国家,而只以枪炮的数目估计了一切。人类最大的惨剧便是彼此以武力估计价值,像熊或狗似的老想试试自己的力气,而忽略了智慧才是最有价值的,与真有价值的。
“你是死人,不会去活动活动?”二太太仿佛感到疲乏,打了个肥大款式的哈欠;大红嘴张开,像个小火山口似的。
瑞丰赶紧走回原位,觉的太太有点不懂事,可是不便再说什么;他晓得夫妻间的和睦是仗着丈夫能含着笑承认太太的不懂事而维持着的。
她们的心中开了闸,把平日积聚下的污垢一下子倾泻出来。她们平日在人群广众之间所带着的面具被扯得粉碎,露出来她们的真正的脸皮,她们得到了“返归自然”的解放与欣喜!
一个真认识自己的人,就没法不谦虚。谦虚使人的心缩小,像一个小石卵,虽然小,而极结实。结实才能诚实。
他应当安慰他们,但是怎样安慰呢?他应当鼓舞起他们的爱国心,告诉他们抵抗敌人,但是他自己怎么还在这里装聋卖傻的教书,而不到战场上去呢?他应当劝告他们忍耐,但是怎么忍耐呢?他可以教他们忍受亡国的耻辱吗?
他所知道的一点地理是历史的附属。由历史中,他记得山海关,娘子关,喜峰口,雁门关。他没到过这些地方,不晓得它们到底“险”到甚么程度。他只觉得这些好听的地名给他一些安全之感——有它们便有中国历史的安全。可是,这些地方都并不足以阻挡住敌人。在惶惑不安之中,他觉得历史仿佛是个最会说谎的骗子,使他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国家中的一切。
他觉得应当马上离开家,去参加斗争;有人才有历史与地理,难道他自己应该袖手旁观么?可是他走不动,“家”把他的生命埋在了北平,而北平已经失去它的历史,只是个地理上的名词。
一个穿长袍的立起来了,对着扩声机发言。由机器放大了的声音,碰到那坚厚的红墙,碰到那高大的城楼,而后散在那像没有边际似的广场上,只像一些带着痰的咳嗽。学生们都低着头,听不到什么,也根本不想听见什么;他们管那穿长袍而伺候日本人的叫作汉奸。
台上又发出了那种像小猫打胡噜的声音,那个日本武官是用中国话说明日本兵的英勇无敌,可是他完全白费了力,台下的人听不见,也不想听。他的力气白费了,而且他自己似乎也感到没法使天安门投降;天安门是那么大,他自己是那么小,好像一个猴向峨嵋山示威呢。
现在,他可看清楚了:在他的反战思想的下面实在有个像田园诗歌一样安静老实的文化作基础。这个文化也许很不错,但是它有个显然的缺陷,就是:它很容易受暴徒的蹂躏,以至于灭亡。会引来灭亡的,不论是什么东西或道理,总是该及时矫正的。
苹果是香美的果子,可是烂了的时候还不如一条鲜王瓜那么硬气有用。中国确是有深远的文化,可惜它已有点发霉发烂了;当文化霉烂的时候,一位绝对良善的七十多岁的老翁是会向“便衣”大量的发笑,鞠躬的。
像道歉似的,他向虫低语:“你以为稻草里很安全,可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从前也觉得很安全,可是我的一切不过是根稻草!别生气吧,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都一边儿大;不过,咱们若能保护自己,咱们的生命才更大一些!对不起,我惊动了你!可是,谁叫你信任稻草呢?”
他的教育与文化和瑞丰的原是一套,他和瑞丰的软弱只有程度上的差别而已!他和瑞丰都缺乏那种新民族的(像美国人)英武好动,说打就打,说笑就笑,敢为一件事,(不论是为保护国家,还是为试
验飞机或汽车的速度,)而去牺牲了性命。想到这里,他觉得即使自己的手不是那么白软,也不能去打瑞丰了;他和瑞丰原来差不多,他看不起瑞丰也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而洋狗则是双料的——他们一点也不晓得什么是西洋文化,而把中国人的好处完全丢掉。连瑞丰还会欣赏好的竹叶青酒,而洋狗必定要把汽水加在竹叶青里,才咂一咂嘴说:有点像洋酒了!在国家危亡的时候,洋狗是最可怕的人,他们平常就以为中国姓不如外国姓热闹悦耳,到投降的时候就必比外国人还厉害的来破坏自己的文化与文物。
宣忽然感到心中有点发热,他恨不能过去拉住她的手,叫一声妈,把她的仁慈与温柔都叫出来,也把她的十年前或二十年前的眼睛与一切都叫回来。假若那么叫出一声妈来,他想自己必定会像小顺儿与妞子那样天真,把心中的委屈全一股脑儿倾泻出来,使心中痛快一回!可是,他没有叫出来,他的三十多岁的嘴已经不会天真的叫妈了。
老人所表现的不只是一点点报私仇的决心,而是替一部文化史作正面的证据。钱先生是地道的中国人,而地道的中国人,带着他的诗歌,礼义,图画,道德,是会为一个信念而杀身成仁的。蓝东阳,瑞丰,与冠晓荷,没有钱先生的那样的学识与修养,而只知道中国饭好吃,所以他们只看见了饭,而忘了别的一切。文化是应当用筛子筛一下的,筛了以后,就可以看见下面的是土与渣滓,而剩下的是几块真金。钱诗人是金子,蓝东阳们是土。
她只需要一段浪漫的生活,由恋爱而结婚。有了这么一段经历,她便成了摩登小姐,而后堕入地狱里去也没关系!她是新时代的人,她须有新时代的迷信,而且管迷信叫作信仰。她没有立足于新时代的条件,而坐享其成的要吃新时代的果实。历史给了她自由的机会,可是她的迷信教历史落了空。
可是,默吟和他绝了交!北平城是多么大,有多少人啊,他却只剩下了个病包儿似的太太,与八个孩子,而没有一个朋友!寂寞也是一种监狱!
日本人必须肃清这些不肯屈膝的人们,而美其名叫作“强化治安”。即使他们拿不到真正的“匪徒”,他们也要捉一些无辜的人,去尽受刑与被杀的义务。他们捕人的时间已改在夜里。像猫头鹰捕麻雀那样,东洋的英雄们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干事的。
“亡国就是最大的罪!”他想起这么一句,反复的念叨着。他忘了灯光,忘了眼前的一切。那些灯,那些人,那些铺户,都是假的,都是幻影。只要狱里还站着那么多人,一切就都不存在!北平,带着它的湖山宫殿,也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罪恶!
得到什么,我就吃什么;得到什么,我就穿什么;走到哪里,我便睡在哪里。整个的北平城全是我的家!简单,使人快乐。我现在才明白了佛为什么要出家,耶稣为什么打赤脚。文化就是衣冠文物。有时候,衣冠文物可变成了人的累赘。现在,我摆脱开那些累赘,我感到了畅快与自由。剥去了衣裳,我才能多看见点自己!
这与“王道”有根本的冲突,可是日本人的心里只会把事情分开,分成甲乙丙丁若干项目,每一项都须费尽心机去计划,去实行,而不会高视远瞩的通盘计算一下。他们是一出戏的演员,每个演员都极卖力气的表演,而忘了整部戏剧的主题与效果。他们有很好的小动作,可是他们的戏失败了。
注: 没有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啊
日本人口口声声的说,日本是“没有”的国家,而中国是“有”的国家。这是最大的错误。不错,中国的确是很大很大;可是它的人也特别多呀。它以农立国,而没有够用的粮食。中国“没有”,日本“有”。不过,日本把它的“有”都玩了炮火,它便变成了“没有”。于是,它只好抢劫“没有”的中国。抢什么呢?门环——门环也是好的,至少它们教日
在她破身以前,她总渺茫的觉得自己很尊贵,所以她的眼往往看到带有理想的地方去。她仿佛是作着一个春梦,梦境虽然空虚渺茫,可是也有极可喜爱的美丽与诗意,现在,她已经变成个妇人,她不再作梦。她看到金钱,肉欲,享受的美丽——这美丽是真的,可以摸到的;假若摸不到,便应当设法把它牵过来,像牵过一条狗那样。
他的时代,他的教育,都使他在正经事上,不会思索,而在无聊的问题上,颇肯费一番心思。他的时代,一会儿尊孔,一会儿打倒孔圣人;一会儿提倡自由结婚,一会儿又耻笑离婚;一会儿提倡白话文,一会又说白话诗不算诗;所以,他既没有学识,也就没有一定的意见,而只好东一杓子捞住孔孟,西一杓子又捞到恋爱自由,而最后这一杓子捞到了王八。他是个可怜的陀螺,被哪条时代的鞭子一抽,他都要转几转;等到转完了,他不过是一块小木头。
他是喜爱读书的人。读书,对于他,并不简单的只是消遣,而是一种心灵的运动与培养。他永远不抱着书是书,他是他的态度去接近书籍,而是想把书籍变成一种汁液,吸收到他身上去,荣养自己。他不求显达,不求富贵,书并不是他的干禄的工具。他是为读书而读书。
他看见过许多三十多岁,精明有为的人,因为放弃了书本,而慢慢的变得庸俗不堪。然后,他们的年龄加增,而只长多了肉,肚皮支起多高,脖子后边起了肉枕。他们也许万事亨通的作了官,发了财,但是变成了行尸走肉。瑞宣自己也正在三十多岁。这是生命过程中最紧要的关头。假若他和书籍绝了缘,即使他不会走入官场,或去作买办,他或者也免不了变成个抱孩子,骂老婆,喝两盅酒就琐碎唠叨的人。
冠家父女的下狱,在他看,不过是动乱时代的一种必然发生的丑剧。而一号的男人被调去当炮灰却说明了侵略者也须大量的,不断的,投资——把百姓的血泼在战场上。随着士兵的伤亡,便来了家庭的毁灭,生产的人力缺乏,与抚恤经费的增加。侵略只便宜了将官与资本家,而民众须去卖命。
见到他们,(三个:一个便衣,两个宪兵)晓荷把脸上的笑意一直运送到脚指头尖上,全身像刚发青的春柳似的,柔媚的给他们鞠躬。
两个人的口袋里,有时候,连一个铜板也没有,可是他们的没出息的幻想使他们越谈越高兴。他们的肚子没有好的吃食,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又只好喝口凉茶或冷水,所以说着说着,他们的脸上往往发绿,头上出了盗汗,甚至于一阵恶心,吐出些酸水来。可是,他们还不住口,必须谈下去;在谈话中他们看见了一些虚渺的希望与幸福。
同样的,他在东安市场看到小盆景:一株粗而短的松树,斜倚着一块奇形的山石;或一个茶碗大小的盆子,种着一小枝仙人掌或仙人拳;或用人工曲扭成的小树,开着一两朵花。他知道这是为卖给日本人的。日本人的“自然”必经过残忍的炮制,把花木都忍心的削折歪扭,好显出不自然的“美”来。中国人也学会了这一套!中国人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可是只没学会怎么强硬与反抗!
注: 令人无语的是,这样的盆景如今的中国比比皆是
“你我也许已经没有了兽性,”瑞宣惨笑着说:“可是你拦不住你家的男人去杀中国人,我也没因爱和平而挡住你们来杀我们!在我的心中,我真觉得自古以来所有的战争都不值得流一滴血,可是从今天的局势来看,我又觉得把所有的血都流净也比被征服强!”
假若遇上日本人盘问,他好能用详细的形容与述说去满足他们的细心与琐碎——日本人不是最理想的仇敌,他们太琐碎。琐碎使日本人只看见了树,而忘了林,因而也就把精力全浪费在阴险与破坏上,而忘了人世间最崇高,最有意义的事情。
他看到天安门前的冷落与空寂。他不忍再看。不,这已不是他自幼看惯了的天安门,而是一座大的碑或塔,下面藏着死人的尸骨。北平已经死去,日本人不屑,是不屑,拆毁了它。它不过是金碧辉煌的胜利品。
© 路易大叔 Louis 倾情奉献 生活志, 2006-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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