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我发了一条微博：“商业史上每一次经济衰退或市场萎缩都会刺激企业开发新的产品或市场，怎么到了现在都改成做“私域”了呢？”

有留言说：“什么行业也没有增量，只能卷存量。”

做“私域”能不能卷到存量我不知道，但某个社交工具的渗透率和活跃度一定是大幅增加了。或者更直接一点来说，“私域”更像是一场社交软件和社群工具的营销盛宴。

增长，从来都是依靠产品的技术革新来实现的。

不信，我们一起看看自行车这个国民级产品的增长历史。

自行车，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并且使用过的出行工具。这种简单且高效的工具使用了人体最强大的肌肉——大腿的股四头肌。脚蹬曲柄有效的将腿部的往复运动转换为车轮平稳的旋转运动，驱动前进。在消耗最少资源的同时，极大地增强了我们移动的能力。一个人骑自行车只需要消耗步行五分之一的能量，并且比任何其他的动物更有效率。

Bob Cringley在1995年制作《书呆子的胜利》节目时采访乔布斯时，他曾将个人计算机比作大脑的自行车。

“乔布斯：我小时候曾在《科学美国人》上拜读过一篇文章，文中对比了地球上各种不同物种的移动速率，比如熊、猩猩、浣熊、鸟类、鱼类等——当然还有人类——计算它们每移动一公里消耗的热量，最后秃鹫赢了，它的移动效率最高。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排在倒数第几位。但是杂志特地测量了人类骑自行车的速率。结果把秃鹫远远甩在了身后，在排名上遥遥领先。这篇文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类擅长发明工具，工具赋予我们奇妙的能力。苹果以前有一条广告：计算机是头脑的自行车，我彻头彻尾地坚信如果将来有人回顾人类历史，计算机将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第一辆自行车

第一辆自行车名为Laufmaschine，大约出现在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由德国人卡尔•德莱斯(Karl Drais)发明。最初设计是用来替代畜力和步行的交通工具方便人们日常出行。德莱斯第一次骑着这辆自行车行驶7公里路程(4.3英里)花费了1个多小时。很明显，这辆没有脚蹬也没有刹车的自行车完全依靠驾驶者双脚蹬地带来前进的动力。并且在布满马车车辙的土质路面上很难长时间保持平衡。因此这辆自行车不仅在效率并不比马车快多少，而且还由于很难掌握平衡被视为道路上的危险。当时很多地区的政府都禁止这种自行车上路(政策层面)。而由于这种特征和问题第一辆自行车也增添了很多别称，如：“dandy horse，draisienne和swiftwalker等。”

由于各种原因，德莱斯没有继续完善和打磨他的发明，可见发明家一般都不会是好的产品经理。2017年德国在新发行的20欧元硬币上纪念了这位“自行车之父”和他的第一辆自行车。

1818年一个英国马车制造商丹尼斯•约翰逊(Denis Johnson)仿照德莱斯的设计改造出英国第一辆自行车，并申请了专利。约翰逊在1819年一共制造了320辆自行车。为了推销这些自行车约翰逊专门建立了一所“自行车骑行学校”，但在当时自行车被认为是贵族和不务正业者的玩具。推销虽然失败，但约翰逊为自行车的发展指出来一个方向。他在专利中指出了自行车的三个重要原则：

1， 整体可以制造的更轻。
2， 减少摩擦。
3， 轮子直径越大，速度越快。

这三条原则对后来所有自行车的设计都起到了重要的影响，尤其是前两条一直被沿用至今。

到这时自行车还只是一个奢侈品，大部分使用者集中在英国和法国的贵族。自行车被作为休闲玩具和用于比赛。1830年，当上流社会的自行车热潮消退时，只有一少部分使用者从实用的角度继续使用自行车，他们大部分是医生，牧师和邮差。这些人成为了自行车真正的种子用户，也是真正推动自行车从贵族的休闲玩具变成实用交通工具的人。

由于职业原因，医生，牧师，邮差出行的频率较高，接触的人群广泛，并且容易获得对方的信任。他们在缺乏马车等交通工具的地方更加依赖自行车带来的便利。因此，他们对自行车的广泛使用引起了工匠，机械师的注意。他们看到了这种新事物中的巨大潜力，开始改造自行车。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自行车最大的问题是推动它前进的方式。通过脚蹬地提供前进动力，并保持平衡的方式需要骑手经过特殊的训练。一个年轻并且强壮的骑手可以通过训练使用自行车，但当天气恶略或者遇到陡峭的道路时，即使是最好的自行车骑手也会面临肌肉拉伤的风险。这极大的限制了人们对自行车的使用。因此，迫切的需要一种高效的传动机制，将人类腿部力量转化为轮子前进的动力，并且尽量提高人们骑行时双腿离开地面时间。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依靠双脚蹬地提供动力的前行方式。

两轮脚踏车

1840年一个英国木匠威拉德•索耶(Willard Sawyer)发明了四轮脚踏车，通过脚踩踏板用力来驱动车辆前进，而不再是通过脚蹬地的方式。索耶分别在1851年的伦敦万国工业展览会和1853年的纽约万国工业展览会上进行了展示。几乎是同时，苏格兰的一个铁匠柯克帕特里克•麦克米伦(Kirkpatrick Macmillan)在1839到1842年之间发明了第一辆两轮脚踏车，或者说是踏板驱动的自行车。原理和索耶的四轮脚踏车相似。

麦克米伦的踏板自行车被不同国家的工匠和制作者不断改进，并被称为Velocipedes。1864年生产了142辆Velocipedes，到1865年生产了400多辆。直到1867年在巴黎展览会上展出后，自行车的热潮才真正开始。自行车就像法国的时装一样作为一种时尚开始在人群中扩散(社会层面)。

法国的制造商们看到了需求的增长，他们开始大量雇佣工人生产自行车，创办自行车杂志《Le Vélocipède Illustré》(自行车画报)，并且举办长距离自行车比赛。英国的制造商也不甘落后，他们出版了很多关于如何组装自行车的内容，以及关于骑行技术，自行车维护和修理的期刊和书籍。

Velocipedes大受欢迎的同时也凸显了它的三个设计缺陷。第一，按照1818年英国马车制造商丹尼斯•约翰逊(Denis Johnson)专利中的原则，Velocipedes的前轮被设计的很大，而为了减轻自行车的整体重量，后轮又被设计的很小。这就导致上车和下车都变的非常困难。这直接将一些身材矮小和行动不灵活的人排除在目标用户以外。第二，Velocipedes的踏板和前轮直接连在一起，骑手通过踩动踏板驱动前轮转动。但在下坡时，踏板与前轮保持一致并且飞快转动。骑手不得不将脚暂时从快速旋转的踏板上移开。第三，为了方便骑手的腿部发力，座椅被设计在了前轮上方的位置，每次当转弯角度稍大时，前轮都会与骑手的大腿内侧发生摩擦。

如果说最初由德国人卡尔•德莱斯(Karl Drais)发明的自行车只适合力量型用户使用的话，那么Velocipedes自行车的骑手必须是技巧型的用户，他们必须掌握复杂且灵活的操作技巧。而这三个缺陷也极大的限制了自行车的使用范围和用户数量。

随后，又经过了一些列小的改进。比如，在自行车座椅下安装弹簧来增加舒适性。使用金属零件加固车身，增加安全性。以及改进前轮与脚踏板之间的连杆长度来适合不同身高和腿长的骑手等等。直到1870-1871的普法战争，暂时平息了人们对自行车的热情。

高轮自行车

到1870年中期，高轮自行车似乎以及成为主流设计。更大的前轮代表更快的速度，大部分的制造商都在遵循着约翰逊专利中的原则。有些制造商为了获得快的骑行速度，以在销售中获得竞争优势，几乎把前轮的尺寸做到了极限。这让自行车从交通工具变成了一个危险的机器。绝大多数的骑手都是年轻并且充满力量的年轻男性。而在他们中间，腿越长的人越有可能获得骑行的优势。但即使是这样，坐在前轮上移动依然很不稳定。骑手必须时刻关注道路上的障碍物并且努力保持平衡。任何的紧急转向或刹车都会让骑手跌落并受伤。

所有的制造商都明白，这种高轮自行车并不适合普通人使用。它将身材矮小的人，胆小的人，中年人，体重较大的人以及所有的女人都排除在外。这些都限制了自行车的普及，不符合制造商的利益。他们开始尝试改进并制造更加安全的自行车，一连串的改进被应用到高轮自行车上，从教育骑手正确跌倒以防止受伤的技术，到安装在前叉上的踏板让骑手在下坡时可以将脚从脚蹬上挪开休息，再到重新设计的刹车系统，以及降低路面颠簸的橡胶轮胎。但这些工艺改进都没有本质的改变，自行车还是在约翰逊的专利原则中，直到一个新技术的出现(技术层面)。

约翰•肯普•斯塔利(John Kemp Starley)是一个英国的三轮车制造商，1876年他第一次在三轮车上尝试使用更高效的链条传动。1877年，他推出了Salvo quadricycle三轮车。随后，更改了考文垂三轮车的设计，加入了链条传动装置，并且重新命名为考文垂旋转三轮车。

现代自行车

在三轮车上获得成功后，1885年斯塔利把链条传动应用在了自行车上，制造了Rover安全自行车。链条传动技术给自行车带来了全新的设计，也打破了约翰逊专利中的设计原则。首先，驱动轮从前轮变成了后轮，骑手的位置从前轮移动到了车身中央。骑手比原来重心更低，更接近地面，上下车更加方便和安全。第二，车辆的速度从轮子的直径变成了两个齿轮间的传动比，不再需要硕大的前轮来提高速度。斯塔利的Rover成为了现代自行车的原型。

1887年10月，一个名叫约翰•博伊德•邓禄普 (John Boyd Dunlop) 的苏格兰兽医设计了一款充气轮胎。充气轮胎首先被用于他儿子的三轮车上，随后他在南贝尔法斯特的Cherryvale运动场对自行车进行了测试， 1888年12月7日邓禄普获得了充气轮胎的专利。1889年自行车骑手威廉•休姆(William Hume)骑着安装邓禄普充气轮胎的自行车获得了英格兰，爱尔兰和利物浦所有比赛的胜利。这些胜利引起了爱尔兰自行车协会主席的注意，主席的儿子威廉•哈维•杜克罗斯(William Harvey du Cros)与邓禄普一起建立了邓禄普充气轮胎公司(Dunlop Rubber)。充气轮胎成为了自行车的标准配件，所有制造商都在自己生产的自行车上安装充气轮胎。

1900年以后，又出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设计和改造。比如，1902年英国制造商BSA设计了一种便于携带，可以折叠的自行车。这款自行车被用于1899到1902年的南非战争，后来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用来提高两栖攻击和伞兵的机动性。1914年法国制造商推出的横卧式自行车Velocars，这种自行车在很多方面都优于现有的自行车，并且速度奇快，专门用于比赛，打破了好几项世界纪录。

到此为止，自行车已经完全替代马车，成为国民级的出行工具。但自行车的技术创新和市场增长却并没有就此停止。它继续扩大自己的使用范围和场景，在更广泛的空间里寻找增量市场。

山地自行车

1976年，一群年轻人在加利福尼亚的山坡上模仿越野摩托车进行自行车山地越野比赛，催生出了一种全新的需求。一种能够通过崎岖不平，布满障碍物的土路，跳过大坑，并且通过后轮的摩擦力快速滑行通过弯道的自行车。首先，是赛车手和业余的机械师对现有的自行车进行改造。他们将车架改小，将轮胎加宽加粗，在车把上增加支撑装置。Bicycle MotoCross(BMX)自行车出现了。很快，一些专门生产BMX自行车的制造厂出现了。如：Redline、GT、Diamond Back，日本的摩托车制造商雅马哈(YAMAHA)更是推出了一款带有前后轮双减震器的自行车Moto-Bike。

到了1980年，BMX自行车不在只是一项运动，它逐渐成为自行车行业的主流产品。越来越多的传统自行车制造商开始进入这个市场。传统的城市自行车演变为BMX的“简化版”。BMX也带来了更多的需求和改进，比如自行车齿轮的变速能力，以及更强的制动性能等等。禧玛诺(Shimano)和普利司通(BRIDGESTONE)为自行车设计了在潮湿和干燥天气中都同样有效的盘式制动器，以及安装在车把上使用拇指操控的换挡器。很多自行车骑手开始抱怨，所有的技能都从骑车中消失了。确实如此，驾驶自行车不再需要脚蹬地来助力，下坡的时候也不用将双脚抬高，再也不受身高和力量的限制，人们也不用学习摔倒的技巧以防止受伤。这反过来扩大了自行车的市场，让更多的人可以使用自行车出行。

从技术到文化

1890年后，美国每年生成的自行车超过120万辆。批量生产造成的压力让自行车制造商开始相信广告的力量，并希望通过广告带来大量的销售。早期的自行车广告中充满了技术性的文字描述，如最新的Whaleback轮辋，Fauber一体式曲柄机构。以及来自著名特技自行车手的推荐等等。很明显，这些信息都是局限于热衷于技术的男性用户。
后期的自行车广告开始弱化技术信息和专业术语，增加了对风格和时尚的描述。比如，通过布局优美的照片，和一些静止的人物和自行车的图像来展示产品本身。这可以看做是从特定的年轻有力量的男性用户向更宽泛人群以及女性用户的转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使用高性能自行车来狂飙，越野，燃烧脂肪和建立男子气概的。

女性作为自行车的潜在消费者。从一开始就占用重要的地位，但从未被生产商重视。这也意味着近一半的潜在市场没有被充分开发。直到19世纪后自行车变的更加安全，容易操控才被女性广泛使用。由于骑自行车需要更加宽松和舒适的着装，这也将当时的女性从紧身衣和长裙的限制性服装中解放出来。骑自行车被视为“新女性”的象征，自行车也被女权主义者视为“自由机器”。而这些变化反过来也进一步推动力自行车在女性市场中的增长。（在香烟市场也发生过同样的故事，香烟被广告包装成女性独立的“自由火炬”，成为一种标榜个性和独立的符号，而这种文化发过来也帮助香烟制造商开拓了广阔的女性消费市场。）

写在最后

自行车依靠不断的技术创新从贵族的奢侈品和玩具变成了国民级的出行工具。帮助万物之灵的人类战胜了秃鹰，提高了移动的效率。从19世纪到21世纪，制造和销售的自行车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10亿辆。平均每分钟制造253辆，每2秒钟就会卖出一辆。

1973年3月SS Wilson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发表了一篇11页的文章。其中谈到对骑行效率的评价：

“值得关注的是，为什么像自行车这样看似简单的工具对科技的加速有如此重要的影响。答案在于工具的人性化。它的目的是让人更容易移动，自行车作为工具在移动中所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自然进化。”

“将一个人的移动距离所消耗的能量与各种动物和体重进行比较时，我们会发现行走的人每公里消耗0.75卡路里，但他的效率不如马、鲑鱼。然而，在自行车的帮助下，一个人在一定距离内的能量消耗减少到约五分之一（约为每公里0.15卡路里）。”

“因此，除了将自己的移动速度提高三到四倍之外，自行车还将人们的移动效率提升到了生物和机器的第一位。”

这正是当时18岁的乔布斯(Steve • Jobs)看到的那篇文章。

回到文章开头，今天我们所说的“私域”，本质上是市场萎缩，需求减弱的结果。但这种情况在自行车行业出现过，在汽车行业出现过，在石油行业出现过，在零售行业也出现过。在过去的商业史中曾经不止一次的出现过。

1904年，德国的拜耳和巴斯夫联合6家企业合并，建立联合企业消减成本来应对需求减弱。(参考文章：《预测不如控制，看大企业如何控制市场？》) 1924年美国汽车市场达到饱和点，新的需求开始减弱。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P. Sloan)通过“计划性报废(Planned obsolescence)”每年对车型设计进行更改，说服车主购买新的替代品。1926年美国连锁店A&P通过“换购劵”提高顾客忠诚度。今天，我们依靠什么获得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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