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1 月 8 日,张雪峰先生被起诉,法院正式受理了。
这两天我正在阅读以赛亚·伯林先生的《自由及其背叛1》,在翻看手机微信的时候,看到一条订阅号消息,称张雪峰被人起诉的程序已经进展到了法院受理阶段,不久之后,张氏在自己微博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消息,说:
刚才走路的时候,有条狗冲我叫。。。。想想它已经很惨了,必须得狂吠才能引起我的注意。。。。没必要……
我认为张雪峰先生还是有必要正面回应一下的好,我之所讨厌张雪峰的问题,不是他那充满偏见的理论,而是每次出现问题之后,总是会发出一些阴阳怪气的论调,像是回答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把反对的声音当回事。这当然是一种态度,但是作为公众人物,和一个所谓的教师,其表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其自身的定位。
这或许不该批判,但是张的这条回复,显然又是在内涵其所指向的文科领域及其相关人员,这条微博,说不定会成为法庭审验定案的证据。当然我今天要写这篇文章,实在不是为了再来写一篇批评张雪峰先生的文章,毕竟事不过三,该谴责的,也说过了,那么就要说说下面的事了。
张雪峰对于文科的偏见,并不是出于张氏一人,而是数十年来这个国家的发展所导致的,在世界范围内,文科领域的堕落、衰败也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在 2015 年至 2018 年间,经合组织(OECD)国家在人文学科领域授予的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比例平均分别下降了 5%、11% 和 9%,在 24 个经合组织国家中,有 36 个国家出现了不同比例的下降2。
文科并不是指所有与文字或者文学、文化有关的学问,在 1986 年的《普通高等学校设置暂行条例》中,第十二条谈到:
在文科(含文学、历史、哲学、艺术)、政法、财经、教育(含体育)、理科、工科、农林、医药等八个学科门类中……
这说明,实际上的文科并不包含张雪峰先生所谓的法律,而纯粹是偏向于带有一定文艺性的东西,文学是,历史也是,艺术更是。哲学,总是隐隐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实际上哲学是文科之中最被人嫌弃的一个门类。这是因为哲学所思考的问题,其实就是一种思想的历史性的延续,因为在马克思主义之后,哲学就在某种角度被定于一尊,再没有能超乎其右的人能发出什么使人产生深刻沉思的哲学理论了(当然可能是被压制了),所以哲学一科的没落,使得文科在就业市场上很难找到令人能够生存下去的有意义的工作,即便是马恩列斯对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的描述,也多半会宣称,只有人在社会达到高级共产主义状态的时候,人们才会有真正自由的时间去研究自己所乐于去研究的东西,而没有其他人站出来指责你。
事实上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整个社会中充斥着和资本主义社会一般无二的市场经济竞争逻辑,这完全是不能避免的,但是我们相比于资本主义市场的另一个问题是,因为轻视了人的价值,所以不管是文科还是理科,实际上都难以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下长久维持,也就是说,理科,也会有一定的尽头,例如 35 岁的屏障,因为同时我们还要承担一个真正的高山,那就是人口太多。
因此,这个社会出现重理轻文的现象,没有任何悬念,理科之间也会因为涉及的人太多,而产生更惨烈的优胜劣汰现象,而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一定是需要存在文科的,文科所面临的贬低和中国所有阶级面临的贬低都是一样的,因为钱。因为文科并不像理工科那样可以进行细分的职业化和专业化培养,所以计算机专业可以在大多数大学内开设,而考古学、历史学专业却只能在少数顶尖大学内开设。那么张雪峰作为考研教师、高考志愿辅导专家,向一些人推荐理科大于文科,这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归根结底,是在我们明确提出这种社会现象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整个大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环,我们绝大多数人在心理上都不会把自己置于我们所鄙夷的环境中,虽然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把一直脚伸进去,但是我们多少还是会给自己辩护。
张氏的问题,我在前文已经说了一些,他指出了这个社会的某些现象,指出这些现象中的必然存在的恶,这是他的一种善念,至少他表现为在劝你不要把两只脚都踏进去,所以他很骄傲,同时他的身份意味着他能见到更多的实例,见到多了,自然就会产生一种精神方面的依赖,把这种似乎可以称为平庸之恶的东西,视为唯一正确的东西,这样他也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歧视,这种歧视使得他在微博上发文章的时候,往往喜欢拐弯抹角,皮里阳秋,他可以大声疾呼不要搞地域歧视,自己却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蹦出几句蔑视性的话语。
然而即便他是这样一个张雪峰,他也没有侵犯到任何人的利益(或许有的人会感到不快),本质上这只是一种言论,俗话说,真理越辩越明,那么只要张氏说了那些话,有些龃龉,肯定是很正常的,如果人们认为受到了冒犯,像我这样写几篇文章消遣消遣,似乎也便足矣,当年有的专家教授在读到张雪峰的言论之后,也顶多只是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了一些回应,为文科辩护罢了。像如今被人告到法院,似乎要展开一番辩论,或许是小题大做了罢,毕竟平常不靠着读书发财的大老板们在 ktv 里面抱着公主们大腿的时候,也许还会对文科生们更加发出几声冷笑。
不过如果法院真的要审理这起案子,似乎也能为我们带来一些有意思的辩论,公众人物,在传播学领域绝对是顶尖的意见领袖,他一个人的喜好,能影响到无数人跟着他喜好,这就是所谓的粉丝和拥趸。这意味着公众人物的话语,不能随便乱说,有的人说了一句话,如果错了,必然要面对山海一般的社会舆论浪潮,哪怕这些话是真的。这就是张氏之辜。
只是,像张氏这样说几句话,道个歉,似乎就形成了一个闭环,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因为要为说过的话而承担无限责任甚至是各方面的民事责任、刑事责任,这个社会上的人,估计很快就都不会说话了,道路以目,何止是历史?
我们可以参考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虽然这本东西实际上很少有人用,但是这本法中之王明文规定了下面几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
张氏说什么,是他的言论自由,这是宪法保护的权利,如果因为张氏的言论,导致了某些人受到了冒犯,肯定是正常的,任何人说的话,都无法做到百分之百不一棍子打死,所以有人因为说了几句胡话,或者说说了几句出于真心话,就导致被追究无限责任或者一枪打到底,好像也不是很幽默,或者说,人的说话,都应该要弄一本万全的账册,说之前都拿来参看参看,这反而更幽默。当然如果要为整个文科出头,因此而挺着一张张大脸,硬是要凑上去贴脸输出,本身的动机似乎也难以揣摩,但要是有流言说你是要出头给自己找流量,似乎也有些道理,一个人的行动难以撼动这个社会对整个文科领域的蔑视或者歧视,反而可能因此引起人们的反感,重理轻文就更有理由了。
只是,如果后面张雪峰败诉了,那可能引起更加巨大的社会浪潮,这不是在为文科张目,而是在整个社会发展的公正性,中国和美国不同,也许人们没有那么多可以视为仇恨言论的说辞,但是整个社会必然要面对这么一个问题,就是给当代的文科领域树立了一个只能赞美而不能批评的社会舆论状态,时间久了,反而是在给文科创造更多困难——没有指出问题的批评者,哪有将来可能到来的问题的端正与解决?
纵然在中国很多问题往往提出了也不会被解决,但这样的社会,终是要比一个没人提出问题的社会强得多,在社交媒体上,我们往往见到很多人说出一些比较尖锐的话题,谈社会现象和问题,这些视频、文章下面有的是人评论指出他说的不错,诚可见,人们,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对这个社会的难处、困境是绝对感同身受的,所以看到一些指出问题的内容,多半会持偏向性的观念,这也是当今社会文科所面对的难以解决的问题,人们显然是知道问题在哪里的,但是人身处社会之中,难免要与社会产生交集,一旦如此,就是不情愿,也如我上文所言,要踏进去一只脚,这是人的心理所致。
这也是张雪峰先生不应该被告诉的理由之一,只是像我们这样普通人,没有任何理由去阿附可能会带来镇痛的改革魔杖,这是因为我们完全没有那种可以作为边角料的资格,在这种情况下,张雪峰的价值是存在的,因为这个社会,真正所蔑视的肯定不是文科本身,而是一个人财富的多少,在此局面下,换了任何一个雪峰,不管是张王李赵也罢,恐怕多半也会给出张氏类似的答案。
在我之前的文章中,所谓张雪峰先生的片面性,要谈到的片面性,实际上是将张雪峰作为一个超级专家来看待,但从其后来回应、道歉的本质来看,一个张雪峰,只不过是一个个普通人的合集,因此,张雪峰令人讨厌,但也应当为其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