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长江算不算是一条南北分界线,不过我长期生活在长江以南,经常能听到迥异于北方方言的南方话,包括但不限于沙地话、吴语以及一些粤语、闽南语,南北方差异是显著的,能听懂普通话的人,多半也能听懂北方话,但是能听懂南方方言的人,往往只局限于一小部份,在上海,就有一个骂人的话,如果经常看本土喜剧,也能看到人们偶尔会说,这就是今天的题目。
从小到大,各种宣传标语总是能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今天的社会按照我们的历史理论的解释,已经是一个新社会了,对于传统的封建的、教条的东西都该是彻底摒弃或者说改造过的,但是我们今天生活中的很多东西还是,并且以后可能依然都能在封建帝制时代找到各种影子。举例说,当我们看到各种官方宣传大众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的政策的时候,我们难道不会想到,乞丐皇帝朱元璋给老百姓定制的“教民榜文”?难道我们不会想到明代祖制——1 月份和 12 月之外,几乎每个月都要从紫禁城传出一道皇帝口吻下达的谕旨,教育民众要勤恳务农,和谐生活,防范盗贼,勤俭节约?—
今天和历史的相似性,是我们不管处于什么时代,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是要达到社会安定,这种社会安定,一方面取决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经济越是发达,社会越有可能趋向稳定,这是基于利益相关方的诸多考虑而达到的一种效果,另一方面是要让大众对安定和谐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故而教化始终还是占有重要位置。在我们的现实世界,历史上皇帝教化民众,要和谐生活,安心务农经商,防范盗贼,甚至还要设置赏善罚恶的标准,由乡里老人们敦促民众积极从事生产,现代社会就派出各种网格员、社会工作者去从事类似工作,在一个共同目标,达到社会和谐稳定的需求下,这恐怕是不能免的一种现象。
当然,人民要服从这些劝说,最根本的是要让他们不能反对,也就是如某个专家说的要“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在封建社会我们也许认为人们是够心态平和了,所以对于这些要求可以做到服从,因为最根本的目的,也是为了社会和谐嘛,可是对于新社会、新时代的人民而言,该怎么理解呢,要知道,新中国的人民早就不是旧社会低三下四的奴才,而成了国家的主人,既然如此,谁能有权力让国家的主人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去听自己的话?
也许是因为主人太多了,这个房子装不下,所以他们的价值就小了,想想看现在社会中的情况,人的价值是什么?从低端人口,到红利,到人矿,到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听话的生产机器……我们会认识到,很多问题的出现,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人对于自己的存在固然重视,但却很矛盾,因为我们会认为自由自己才是最值得存在的,而他人就是该漠不关心,又或者事不到自己身边,便无可关心,立身执政或者对社会调节的角度,谁都是可以成为牺牲者的,和平时期我们受制于建设,战争时期,听命于号召,但长时间的和平必然淡化我们对于人作为生命的价值思考,这导致我们对战争似乎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你正巧生活在抗战时期,大概会看到许多报刊杂志上对日本的报道,多半会以“xx”代之,比如说日本、日军、日人,要么都是用“xx”表示,要么就说“x军”、“x人”,舆论对此无可奈何。民国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因为战争的关系,生命往往很渺小,尤其是在军阀混乱以及面对日本战争机器的时候,人的牺牲往往都是数字,死了多少,伤了多少,看多了便会麻木,但是有一种情况,却引起诸多议论。
1936 年春,天津海河陆续发现超过百具浮尸,这种现象在民国时期很常见,因为在这个时期对于毒品以及成瘾性药物的控制效果并不明显,所以经常有一种被称为红丸客的药物上瘾者,这种红丸类似于今天的使用麻黄碱成分制作的药物,如果不当服用会造成上瘾,基于这个背景,大概是为了要息事宁人,所以天津当局把这些浮尸都认定为是这些红丸客跳海自尽,但就在 1937 年三月开始,这一批氽江浮尸又陆陆续续开始出现在了海河上,但是这批浮尸与旧年的那一批似乎有所不同,他们从红丸客被换为了“白面犯”,这些人的特征,多半都是青壮年,即所谓“壮丁”,并且身体上有很多伤痕,由于几乎天天都有几具浮尸出现,当局也不得不重视,开始悬赏调查。
当然为了敷衍了事,某租借(日),就把大批吸白面的和乞丐都解送到了警方,暗示这些浮尸就来自这批人,但是这依然不能叫大众信服,后终于在某地逮到几个移送尸体的,经过审问才知道,从 1936 年冬天开始,已经陆续把 八十多具尸体投入海河,其中除了吸毒者之外,还有很多苦力,而尸体上的伤痕,则是“竹蒿上之铁钉插入肛门或碰撞所致1”。后来又发现了一些尸体,许多人猜测这些尸体的来源,就是吸毒者和苦力的来源,日租借正好在海河边上,因此有人便认为这些人就是受日方迫害的中国劳工群体。
无奈的是,这种事往往没有真正明确的结果,而浮尸问题却时常出现,在战乱时代,这或许是无可避免,在和平时代,人的价值不被认可,就连对浮尸问题的调查,也敷敷衍衍,红丸客、白面犯会跳海自杀,甚至是大量跳海自杀,抑或是某些人真的认为这些人的存在毫无意义?或许是有人不听自己的教化而去从事不该从事的行当,进而导致身死神灭,也是该他?
人作为一个有自主认知的生物,甚至是高级生物,竟然对于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思考,意识不到时代的相似性,以至于一群本当服务于人的办事者,竟然敢说,如何叫他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大概是真的有很多人会认为,服从命令,是民之本,以至于后来就有一家报刊发表批评说:
记得今天的执政者,似乎曾经不只一次地向人民宣称:他们从来就是主张“民主”的,自他们开始执政之日起,始终就在追逐着“民主”。但是今天真正要起民主的人士,却成为“民”之“主”所治下的“浮尸”。
《文艺新闻》1946 年第 7 期
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统编版高中语文教科书中,选录了一篇题为《人应当坚持正义》的柏拉图与格黎东对话,其中的题目并不是柏拉图的原题,而是这本教科书的编写者加的,我相信这就是这个编著者的意图,告诉学生们要坚持正义,在这个文章中,柏拉图和格黎东经过探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既不能以坏报坏,也不能对人做不正当的事,不管人家对我们做的什么事。
如此看来,孔子所谓以直报怨、何以报德之说,恐怕又面临一种挑战,譬如茶馆中那句“我爱大清国……”,没有一段关系是绝对的,要想让别人服从,想当然就会认为你得拿出让人服从的依据,而不仅仅是靠某些强制力,当然如果你拿着枪,就算要人们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去死,就算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惊雷”,其不过是一时水源污染,满眼氽江浮尸罢。
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