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时间允许,总是爱坐着火车去旅行。
可能是平时说话过多的缘故,也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和坐在旁边的旅客聊天说笑,只是很沉闷的默默坐着。
陈旧的喘着蒸汽的列车,停靠每一个小站,那些在路上,却从不知晓地方,耗去了我几分钟,又几分钟,于是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我在火车上,你在哪里?
那时,我上了一趟火车。
车次号是T264,起点是广州,终点是拉萨,行程55小时。
这可能是平生坐过最长时间的一趟火车。
火车准点从广州站开出,我准备了几包茶叶,两罐啤酒,还有一箱泡面。
三小时后,火车经过郴州,天气阴晴不定。
车厢里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有两个人在车厢那头聊天,话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火车路过的这一带,房屋陈旧,水泥桥下小河水依旧清澈,有个光溜溜的黝黑少年扑拉一声跳进水里,他的小伙伴们不知道大声对他喊着什么。
车窗外一闪而过,又是无边无尽的丘陵和灌木丛,山间田边有些小房子冒出淡淡的炊烟,眼睛尖的话还能看见土墙下卧着大黄狗,母鸡飞上了南瓜藤。
然而这些,终于是一闪而过了。
湘南一带,天气阴沉,满是渐入深秋的气息。
偶然能看到黄枯透了的一两棵树,树下是一堆凋落了的枯叶,树边会有一些房子,黑灰的瓦,红砖的墙,好多似乎都已荒弃了,空寂无人。
偶然会经过一些小荷塘,荷叶们也都东歪西倒满塘狼藉。
小山上有牵着黄牛带着尖顶草帽的老人,回过头来看这趟路过的火车,火车司机突然拉了两声很长的汽笛,黄牛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
于是他们在苍黄的天底下,苍黄的山脊上,留下了一个回眸的剪影。
火车经过可可西里,沱沱河,长江的源头。
一直以为长江源头只是一条细细的河流,没想到是如此壮观的万壑奔流。青藏高原上的冰雪群山,融化的雪水汇成千万条溪流,划开黑色的土地,奔腾东去。
第二天的傍晚,列车穿行在甘肃河西走廊一带。
长长的旅程,让乘客们都因疲惫而安静下来。
这种火车上的旅行体验,怕是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最后经历了。
高铁正在建往这个国家最偏僻的角落。
那些令人憎恨讨厌的泡面味,脚臭味,鼻鼾声,也将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
在火车上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无忧无喜。火车路过了一些山坡,一些河流,一些村庄,一些城镇,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地方。
一个公路和铁路交叉点,挂着“小心火车”的标牌的拦着路口的杆子放下来了,等候的人里,敞着衬衫腆着肚皮的男人坐在摩托车上打电话,一个姑娘的裙子和长发被风吹起,看不清什么相貌。
列车运行前方是长沙站,距离230公里。
卖充电宝和扑克牌矿泉水的已经走过去了,卖盒饭的还没有来,卖方便面的则要等盒饭卖完了才会推过来。
天已经快黑了,今天没有晚霞。
可可西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一群施工队员在风雪中艰难前进,天地茫茫,几乎看不到人烟。
与青藏铁路伴行的青藏公路,有时会有孤独的自驾车或者骑行者。
上铺的湖南小伙子刘祥吉,在格尔木下了车,为了留下联系方式,他掏出身份证让我拍了一张。
刘祥吉的建筑工地在可可西里,那里有他的一群邵阳老乡。
坐我对面的女生,我们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很快就下了车,后来上来的,是一个一直呼呼大睡的胖子大叔。
此刻,夜的车厢一片漆黑,车轮摩擦着铁轨微微晃动,充电宝闪烁着绿色的微光,列车员打起了哈欠。
时间和空间交错在暗夜中前进的列车上,而你在千里之外看到此文,如何让人不销魂。
火车路过长沙,外面已经全黑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了,最健谈的人们也露出了倦意,车厢里开始弥漫着泡面和泡椒凤爪的气息。
火车上的旅行,以前喜欢聊聊天拍拍照,不过最好聊的下车后都没了什么联系,拍出来的多数也只是废片。
到后来,就只是默默的坐着,会观察邻座的人,猜测他们的过往,可能是年岁渐长,有许多客套的话不想再说,有许多疑惑不需要再问。
也许,一个人呆着不会觉得闷,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过了格尔木之后,火车开始慢慢爬坡,准备进入西藏境内。
唐古拉山口海拔5200米,虽然有供氧,车上许多旅客开始了高反。
车窗外,皑皑一片雪白,人烟全无。
偶尔可以一群雪地里的藏羚羊,在寻找雪地里未被埋藏的草根。
西藏那曲站,晚点三小时,经停10分钟。
下车呆了三分钟,凛冽的寒风,猛烈得像要把人吹飞。
那曲草原上的烟云,被大风吹得变幻无定。
这一带水草丰美,城镇渐多,火车经过错那湖时,天地一片纯蓝,引起一阵惊呼,连高反最严重的旅客都一跃而起,爬起来用手机拍个照。
那一刻,火车被全涌向右侧车窗的人群压得微微倾斜,我很担心火车会不会被压翻,于是走向了左边。
好在,在我帮助下,火车没有翻掉。
深夜的车厢,摇摇晃晃,窗外隐隐约约能看见武汉长江大桥。
记得有一次去武汉,住在东湖边,夜色如水,那时还是初夏,湖边开着零星的荷花,柳树下的湖水拍打着石堤,夜风有种甜香的气息。
有一些风景,其实是拍不出来的,有一些感受,也是写不出来的,但会让我们一直记挂着。
挂念一座城市,或者挂念一个人,其实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出发,我们在路上,我们归程,我们牵挂,我们痛苦,我们微笑,有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但这种糊里糊涂不知所谓,却是人生里最明媚迷人的部分。
西安站,准点,停车16分。
清晨,从颠簸的卧铺醒来,昨夜三点已经过了郑州,火车一路向北,在华北平原和黄土高坡间穿行,山坡上出现了大片的羊群。
这一带已是秋意阑珊,枣树,苹果,山楂,都挂满了红红的果子。
旅程之中,萍水相逢,擦肩而过,本是常态,无需惋惜,相视一笑,从此相忘江湖。
为同一车厢的旅客们拍了一些视频,他日或有缘于短片中相见。那么,他日见或不见,你都在我心里,不远不近。
世界这么大,平生遇见的人,许多都只是一面之后再不相逢,人生这么短,能记住的事,也许不会太多。
这是我拿起相机的原因,在照片里,你永远不老,一如人生初见时,而对于我,永远不删照片的人,你的照片,就是我的人生。
火车准备熄灯了,车厢里慢慢安静下来,希望明天会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过了西安,高山渐多,景渐荒凉,列车开始钻起一个接一个的山洞,手机信号变得微弱起来。
贫瘠的山梁间,黄泥水般混浊的黄河水滚滚而下,缠绕在铁路前后,连大树也稀少起来,只是一丛丛半黄不绿的灌木装点着黄土山坡,山里人家屋檐下挂着明黄的玉米串和鲜红的辣椒串,算是为这片荒寂风景增添一点亮色。
火车正在穿越秦岭山脉,隧道变得越来越密集,隧道忽长忽短,每闪亮一次就换了一处景致,大部分能看出是两座大山夹着的一个小山谷。
有些山谷里会有人家,小小的土房子几间,梯田一两片,果树三四株夹杂在屋前屋后,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黄河的河滩上偶有人走过,一部脏兮兮灰土之色的三轮车,突突突从水泥桥上开过。
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女孩,坐在河滩边,挥舞着一根树枝发呆。一幢老旧的宿舍楼前,有些小孩在跳橡皮筋,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爬上了高高的红砖烟囱。
铁路边,修路工蹲在枕木上抽烟。
这样的景致并不常见,大部分能看到的,是灰黄的土坡,灰黄的瓦房,灰黄的江水和桥,灰黄的河滩和推土机起重挖沙机,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转自:数码人生 小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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