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我对 Sydnie 小姐说。
Sydnie 小姐在地球的另一端懒洋洋地不想搭理我。作为一个深刻了解我的不可安慰性的人,她知道她说不说话都没什么区别。
我也并没期盼答案,只是需要通过不断输出负能量来维持自己的身心平衡而已。能够连续多年接受我的负能量输出还没有抛弃我的朋友并不多,我好珍惜他们。(也许应该说她们。)
纽约下了场小雪,窗外像是挂了一块晦暗的幕布。周末很安静,一如既往。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这时会冲进曼哈顿去呼朋唤友以排遣这令人抑郁的冬日,而我则坐在家里在电脑前面写代码,连音乐都没有开。
我并不是在工作,我只是在学习编程而已。
过去的两个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我似乎能听到心里薄薄的浮冰碎裂的声音。生活以一种难于预料的方式决断性地推了我一把,让我意识到我正驶入某片湍流之中。「有好多好多好多想法在脑子里打架,焦虑得好像一条即将爆炸的河豚一样。」有一天我在广播里说。
浮冰正在一点点碎掉,而我远离任何一片陆地。我并不害怕——以前的生活也茫然过——但是多少有点伤感。这好像不该是这个年纪还有的状态。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高大上的故事》,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
「老高三十岁之前的简历是被名校的名字堆起来的,名校毕业后在纽约做大律师,老婆是名校里认识的同学。生活完美无缺,高,大,上。故事要是结束在这里就很好。
但是故事才刚刚开始。老高不幸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忽然想到要问一下自己: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么?众所周知,这一类问题素来是万恶之源。于是离婚,辞职,给人生按下重启键,老高要去追寻生活本来的意义了。」
这其实是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当然并不是我,我写的时候也并没想到自己。但我渐渐惊讶地意识到,我事实上完全可以是他。一个人并不选择生活的道路,而是被生活的道路所选择。他看到远方朦胧的灯火,看到小径分岔消失在密林间,来时的路遮蔽在浓雾里,而眼前只有夜色。然后他听到内心浮冰碎裂的声音。
我在那篇文章结尾处说:
「一个高大上的人,除了他由于种种机缘能够享受到高大上的生活之外,并不因此而免疫于任何其他人会有的欲望、妄想、弱点、痛苦。一个高大上的背景会让一个人做出生活中每个选择的那些时刻显得更有戏剧性,他选择的余地更大,可供操作的资源更多,面临的不确定因素更复杂,如果他失败了也就显得更讽刺。但是在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刻里,他盲目的就像是个普通人而已,因为他本来就是。」
雪天看不出太阳什么时候落山,只能看到天色渐渐黯淡下去。猫蜷在我的腿上打着呼噜,编程界面的字体色彩斑斓,冷冰冰地凝视着我。冬天像是已经很久了,但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不知道我是期待还是害怕春天的影子。
「好难过。」我对 Sydnie 小姐说。
「这是个过程。」她简洁地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