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5月12日。四年一晃就過去了,08年對我們來說變得有些久遠了。荒跡殘褪不見,悲傷化為淡漠的青煙,絲絲縷縷,偶爾在這個特定的日子刺痛著記憶的神經。
沒有斑駁的殘垣斷壁,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街角小道;沒有悲戚的痛哭流涕,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若隱若痛;沒有彼時的心焦如焚,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雲淡風輕。這是個不再需要悲痛的日子,死者赴死,生者向生,在時間的碾壓下把刻骨銘心的細節隱去。人心其狀概如石頭,經諸多輾轉,最後會漸漸趨向圓形。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心永遠保持著它的心形原狀——內外很難一致。
08年,舉家早已搬遷至喀什的一個小鎮。還未對家鄉有很明確的定義。因學校的設施不夠,所有的住校生全部在學校援建的另一個縣上學。因為是第一屆,所以學校管得很嚴。每天的三點一線早已雷打不動,外面也不很平靜,我們成了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寒窗苦讀的乖孩子了。直到有一天,大家都不安地嗅到了些許氣息,好像這時候的每個人都有第三感覺一樣。
地震的消息像是炸彈一樣在我們中散開。我的第一反應是要打電話給爸爸。雖然心理預料到爸爸肯定也打不通電話,可能比我還著急,也不知道那邊的消息,可是我還是被魔附身般地撥通了爸爸的電話。結果和預料的一樣。
廣安距離成都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這是很久以前的數據了。現在應該更快了,已好久沒回。止於六歲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唯一一張和大姨的照片安靜地躺在相夾里,她懷裡的那個傻傻的、紅紅的臉的小孩,都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曾經的她。不算早,不算晚,只是恰好記得。
明明已經淡漠了的感情,別人不提也不會被翻新。偶爾的某個字句話題,讓心思飄遠,回到曾經的那裡,每幅圖都很清晰。聽說去年是她的六十大壽,為此媽媽還特意回了一趟廣安。對媽媽來說,隨“境”而安更合適些。再次回去,她已經略顯得水土不服了。的確,十五年,是個漫長的距離。說起遙遠,它也僅是一個具體的數字,以分秒計算也僅是個更大的數字而已。四年,也是。它也會成長到未來的某個時段的十五。
三天過去以後,聽到無事的消息后,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不是無視其他的悲傷,而是緊繃的弦松下來之後,只剩下哀悼。對那些在災難中為救別人而犧牲自己的人有特殊的敬意,也因此隨著大家對范跑跑之流口誅筆伐。沒有更多的特殊的意義,無關道德,只是嫌惡和憎恨而已。
降半旗、默哀、畫展、捐款……鋪天蓋地而來的各種形式的悼念擾亂了本來的步伐。本來的步伐是怎樣的呢?一種種形式漸漸替代了原始的悲痛。浮躁外化,捐款數量的多少替代了悲傷的厚度,同時嘴邊以此為話題的飯後談資也淡化了它的濃度。悲痛成了一種口號。
灾後重建成為事後的最緊急的一件事。房屋塌了,重建;樹倒了,重栽;路毀了,橋斷了,重修。大家把熱心都一股腦的放到了這些最為緊迫的事上。可是,人沒了呢?人可以一段時間沉浸在悲傷里,如果把一輩子都無止限浸泡,大多數人是不會同情這種行為的。可我獨獨覺得如果一個人很快忘記悲傷重新上路,那麼他也會更快迷路。很多東西都可以修補、再建,可是感情不行,只會修舊如舊。
今天有人在群裡發:5月12日14时28分04秒,很快就到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很是感歎,雖然我知道今天是四周年祭,但是能把時間記得具體到秒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很多人會把這個日子放進行囊的最底層,愈久就愈淡。有些人會忘記,但還是會有人念念不忘。它不是一個紀念日,只是單純地把哀思揚散。
把過去模糊成一滴暈開的墨,平靜地恣意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