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S大的一个学生宿舍楼当值,有三个人轮流换班。除此之外,还兼做别家保姆,更准确一点儿说,是钟点工。房子的主人很信赖她,不仅仅是因为勤快。
她家住在S大的附近,是租的房子。大概面积很小,所以租金也不是很贵。不过对她来说,这是必要的开销中的一部分,她会把这些钱从别方挤压出来。总有人说,时间挤挤就有了,于她,似乎是钱挤挤就有了。现在很多人都信奉:钱就是用来花的,花了之后再挣,节约是不可能有很多的。可是,我知道的是,她的三个孩子的上学费用以及家中老父母的生活费,都这样慢慢的被积攒出来。然而她每月的工资加起来最多不过三千。
我本来是未觉得有什么的。对于她给予的便利和关心只当做一个平常的宿舍阿姨应做的事儿。有几次,因为跟好友出去吃夜宵,回宿舍时便已是凌晨两三点钟了。当然一切发生的事情皆有其原因,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解释。当被问到原因时,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几句话便打发了。她也并没有再详细问原因,只是给我们开了门,让我们回去不要吵到舍友,并且叮嘱我们要早点休息。这样几次过后,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有一次跟她聊天,聊到这件事儿,从她的口气中得知,原来她是已经略有知晓了,只不过更详细的还不清楚而已。我感叹:阿姨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她只是笑笑,平时见你们走进走出的,路过我这里,我每天都能感觉得到你们是不是开心,是不是有遇到什么事儿。前阵子,我就看到一楼的XX经常一个人躲在楼道里哭,我看见过好几次。你跟她是一个班的吗?我摇摇头,说,我不认识她。她又说,后来我想了下,觉得这孩子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一定要找她聊聊才行。几次以后,她就开始主动跟我讲她家里面的事情了。你想啊,你们跟我的孩子差不多大,其中一个也是在上大学,我又不在他身边,所以你们遇到的事情他也有可能遇到。我点点头。
跟她熟稔起来是因为她操着的那一口已经不浓的四川话,听着特别的亲切。我已经算不上是四川妹子了,但对于故乡还是有太多的眷恋。一直很想回去再看一下,可是终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耽搁。去年,母亲回去给大姨过60大寿,当问到她什么感觉时,她只说是冷的受不了了,而且再也不回去了。我听了之后,反而想要回去的欲望更浓了。母亲在喀什待的这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室内温暖的冬天,再让她去接受没有暖气的日子,她便已经不适应了。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我回去之后也会产生跟母亲一样的想法,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挂念呢?
她的儿女都还在四川上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在上大学,再过一年就可以出来工作了。二女儿还在上高中,没有向她问成绩如何。排行第三的儿子则正要考高中。这是一件大事。最起码,很多父母都很重视它。在我眼里,能被重视就是大事儿。
有一次,我中午吃完饭,从外面回来,她看见我便把我叫住,说是要我帮忙看下有没有错字。宿管阿姨的小房间安排在宿舍的第一层,在楼梯的旁边。一进门,便可以通过玻璃窗看见彼此——假如她没有在忙别的事情,也在望着窗外的话。
她给了我一张普通的作业纸,上面写着勉励儿子的话,里面有好几个错字。我拿笔把它圈了出来,并且把正确的写在旁边。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说,她只是笑笑。我猜想应该不是因为电话费贵的缘故,只是她内心觉得这张纸的分量更重些。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什么会比一个识字不多的母亲尝试写鼓励的话,给他即将高考的儿子的这份深沉的爱更重的呢?没有拥有,便觉得异常可贵。
她并不是每年都会回家去看子女。因为请长假很麻烦,路费很贵。她说她的儿子很懂事,她很欣慰。大概或多或少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吧,我总觉得她夸赞自己的儿子比女儿多的多。不过这种普遍的事情已经多的让人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后来,我搬了宿舍,有一次被好友拉着一起去看她。我买了些苹果和梨。她不经常吃这里的水果,因为贵。我夏天很喜欢吃楼下的冻西瓜,看见她在值班的时候,会顺便买些别的水果,然后给她一些。后来走了便走了。好友是一个常情的人,总是会念念不忘那些帮助过她的人。我却不一样,我知道以后会遇到跟种各样的人,她们是生命中的过客,然而却会是难以忘记的。联系如何,不联系又如何,当没有交集的时候,再遇到也会慢慢淡成陌生人。好一点的话,只多份惊喜罢了。
我们提着水果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吃午饭。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而我们又干坐着便很不好意思。她非要我们尝尝她的家常菜。我们跟她聊了一会儿,东扯西扯之后,便要走了。我把水果留在她的桌子上,她追了出来,然后礼节性的推脱了下便收了。
大概以后见面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了,她给我留下的是一个母亲的印象:当家人在外,亲情却未远行。